說實在的,今年4月,當我第一次站在距離的黎波裏156公裏的突尼斯邊境時,我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會被“大哥”的國家拒絕入境。因為就在幾個月之前,卡紮菲這個被包括我在內的不少中國人當成了英雄的“大哥”,還鋪天蓋地、史詩般壯烈地出現在那場“大撤僑”的新聞中。
周鑫
2009年春節前的一天,我在索馬裏北部邊境的一個check point(咱們所說的邊檢站)身陷囹圄。我好不容易才從“同監室”一個黑妹妹那裏借來一個手機。但是,當手機到手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給誰打電話,這裏沒有政府、沒有警察、沒有海關,更沒有中國大使館,剩下的是幾支正在打仗的軍隊和一個徹底分裂的國家,當然還有那著名的海盜。
因為我見過分裂的索馬裏。當卡紮菲的內閣對媒體說,如果卡紮菲下台,利比亞就會分裂,就會成為另一個索馬裏時,我雖然將信將疑,但是在索馬裏見到的一切苦難還是會浮現在我的麵前。
說實在的,今年4月,當我第一次站在距離的黎波裏156公裏的突尼斯邊境時,我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會被“大哥”的國家拒絕入境。因為就在幾個月之前,卡紮菲這個被包括我在內的不少中國人當成了英雄的“大哥”,還鋪天蓋地、史詩般壯烈地出現在那場“大撤僑”的新聞中。然而,現實偏偏喜歡捉弄人。我們在這個狹長邊境跑了幾十圈之後,依然還是距離的黎波裏156公裏。為進入利比亞而特地拍攝的可笑的藍底照片,被簽證官們捏皺之後,我們一個個看上去都像殉了國的利比亞烈士。
這段少有的在異國他鄉等待另一個異國簽證的經曆,讓我深為焦慮,也讓我從另一個視角了解到了那個過去國內一直用“福利、傳奇、理想主義”所描繪的國度。在突尼斯靠近利比亞一側,大約聚集了10萬難民。你一定會認為,他們逃離利比亞是為了躲避北約的轟炸,對不對?哈哈,你錯了,他們要躲避的不是北約的飛機,而是卡紮菲的軍隊。我們的鏡頭正是在這裏第一次拍攝到了從利比亞雇傭軍槍口下逃出來的索馬裏人,他們說他們逃亡是為避免當肉盾的命運。
在突尼斯,卡紮菲“大哥”的哥們兒本·阿裏被轟下了台,這裏的人們正在津津有味地閱讀著這位“偉人”的各種趣聞:哦,他家裏居然還有毒品;哦,原來他和他的老婆是這樣撈錢的;哦,她竟然是他的情婦。我們的突尼斯FIXER(媒體聯係人)一天買4份報紙,閱讀這些“詆毀前國家領導人”的報道。他說他從小對著本·阿裏的肖像,讀書、上學、宣誓、運動,而今發現,這個偶像居然……哈哈,這哥們兒這時的笑聲,要比向我們要錢時的傻笑爽朗得多。勒龐說的真是沒錯,人們從群體無意識中解放出來,隻需個把分鍾。
人們依然沒完沒了地聚集在自由廣場上,但是現在,他們喊的口號已經不是穆巴拉克下台,而是卡紮菲滾出利比亞。18天革命之後,埃及人變得好管閑事,變得愛用打倒獨裁者的口號幹涉別國內政,他們開放了西部與利比亞的邊境,把戰略物資運給班加西的反政府武裝;他們用抗議聲援敘利亞人的暴動,要把那個向示威者逞威的政權也轟下台。在這裏,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卡紮菲是穆巴拉克的兄弟,不是我們的。”
從利比亞的東麵繞到它的西邊,你難以想像地中海的美麗,更難以想像這裏思想的活躍和多元。雖然在埃及國家信息部新聞局局長的辦公室裏還架著機槍,但是埃及發行量最大的報紙《金字塔報》的頭條文章,已經是——向Facebook致敬!
作為中國人,在這一刻出現在這裏,真有點像火星人光臨地球。我們突然發現,自己對這裏一無所知。我們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但是這一切卻在“混亂”“暴亂”“失去理智”“經濟低迷”等等詞彙的包裝之下,與眼前相差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