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埃及的邊境通往班加西的道路有700多公裏,唯一的檢查站設在埃及。記者、物資、難民,當然還有去利比亞加便宜汽油的人,在這裏排成了長龍。人們似乎都在迫不及待地湧入這個分裂的、正在經曆著戰火的班加西。在班加西,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打仗(當然從前線送下來的傷員,確實讓我們所有人都觸目驚心),而是在當地一家地方法院遇到的一次開庭。你也許想像不到,一個像班加西那樣,正在經曆戰火的地方,一套完整的司法體係依然在運轉。在這個不大的法院裏,法官、律師,沒有一個因為在戰爭時期而簡化程序,所有的出庭人員都身著法袍,按照法定宣誓、宣讀起訴書、律師辯護等等,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法庭外斷斷續續傳來的槍炮聲的影響。於是一幅最有意思的圖像出現了:距離這裏50公裏以外,一群人在維護著這個從卡紮菲手中分裂出來的政權,而在這扇窗內,人們正在使用卡紮菲政權製訂的法律,為一筆說不清的債務糾紛維護著自己的權利。一位律師在開庭結束之後,拖著一條被卡紮菲軍隊打斷了的腿與我見麵,他參加了今年2月300名律師針對卡紮菲的反抗行動。而現在,他繼續著自己的老本行,為當事人辯護。我問他,你們現在所用的法律與過去有所不同嗎?問了幾次之後,他才聽懂我的意思。但他的回答是,為什麼要不同?是啊,為什麼要不同。班加西想說的也許是,我們的生活要繼續,而不是砸掉過去重新來過。
2009年春節,我在索馬裏的北部鄰國吉布提目睹了索馬裏在這裏舉行的秘密總統大選。我問了當時才當選的謝裏夫總統一個問題,這個國家會舉行一次真的全國大選嗎?他的回答是:“會的,我們會的。”而現在,索馬裏依然深陷分裂之中,且這個分裂的國家對世界最大的貢獻就是海盜。我把同樣的問題,送到了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副主席那裏,他的回答是:“我們目前不會,這些事要等到卡紮菲下台之後再說。”是啊。對於班加西而言,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貨幣與的黎波裏的一樣,銀行的結算方式一樣,除了軍隊之外,大部分公務員的職位也沒有改變。作為一個城市而言,班加西的交通狀況不錯;作為一個經濟體而言,班加西穩定而有秩序,人們平靜的生活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一切都在說明,班加西和它的統治者麵對戰爭表現出的從容和篤定,遠遠超過那個慌亂的希臘政府。
直到今天我在每天的淩晨依然可以收到從被稱為NTC(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的“反叛政權”那裏發來的新聞稿。從每一封郵件你都可以感受到,這是一個有條理或者說是正在走向有條理的政權。這與兩年之前,我在索馬裏秘密總統選舉中經曆的混亂完全不同。班加西的執政者,理性地思考著自己在國際社會中的地位。他們在3月份就已經提出了,他們具備國際法所稱的“交戰雙方團體的地位”,並盡一切可能在國際社會上謀取承認;他們關注自己的石油能不能重新出口,並且成功地把一艘裝滿石油的船開出了地中海;他們機智地與全球最大的能源企業對話,不斷表示,今天誰幫助利比亞人民,誰就會在明天獲得在利比亞率先投資的權益;他們甚至派專人保護中國在班加西的工程,防止有人搞破壞。而在這片有5000多套公民住宅的項目上,留下炮彈孔的是卡紮菲的軍隊。
6月22日,利比亞反政府派別NTC的代表來到中國。而這一刻,代表卡紮菲的駐中國使館還在簽發前往的黎波裏的簽證,隻是不給我。記憶裏,分裂似乎毫無疑問就是破壞與毀滅的代名詞。但是,從卡紮菲那裏分裂出來的班加西情況卻複雜而微妙起來。它不是索馬裏,盡管這條通往分裂之路還有著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