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很明白地反問他們,問過的事情為什麼還要一問再問,到底是幹什麼吃的?不破案子,隻會打擾別人的正常生活。
汪輝和雷諾隻好跟他們說明(主要是雷諾)他們也很抱歉,但這都是為了查案。因為有時人的記憶就是如此,剛開始回憶不起來的東西,過段時間反而會想起來。
這種情緒的變化其實也很常見。
當年號稱為美國世紀大審判的辛普森殺妻案可以算是一個典型。當檢方第一次出示凶案現場、以及被害人辛普森妻子血淋淋的照片時,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淚,法庭裏隨處可以聽見抽泣。但隨著檢方展示的次數增多,人們漸漸趨向於平靜,直到冷漠。
所以,有經驗的律師都不會過多地展示被害人的不幸,隻在最需要的時刻拿出來。
和這些人再一次談完,即使是汪輝這樣粗糙的漢子都覺得心裏有些累了。最後一家,他們剛走出門口,就聽見門在背後關上了。雖然對方也沒有很使力氣,但還是令汪輝不自覺地腳步一停,回頭看一眼那扇剛剛緊閉上的門。
“唉!”他長長地歎一口氣,“這人才死了多久啊!”
管理員笑笑。
雷諾沒出聲,也沒有笑。他實在笑不出來。
若說這是一種殘忍,也未免太聳人聽聞。倒不如說這是一種極強的適應能力比較好。對於旁觀者來說,他們所能表達的同情和關切也就那麼多,更重要的是--就像那反問他們的某人所說的一樣,他們也還有正常的生活。
隻是……可不可以不要表現得這樣明顯呢?
管理員主動說:“要不要再去盧小姐家看一下?”
汪輝一口應下:“好。”
管理員便又領著他們來到盧薇薇家門口,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說:“前段時間她家有親戚來過了。”
汪輝微微愕然:“親戚?她父母都沒來?”
管理員嘿嘿一笑。
汪輝回頭看一眼雷諾,雙雙默然。
盧薇薇出事後,他們也曾經跟她父母聯係過。她父母也沒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這也難怪。盧薇薇自從那年出來上學,隨即和李天成的公司簽約,這麼多年來,一次也沒有回去過。
她父母也已經離婚快一年了。父親在外麵早幾年就有了別人,還生了小孩。終於跟她母親離婚的時候,小孩都上幼兒園了。這些都是她母親說的。但是後來很快就從她父親那裏得到證實。
並不是他們主動去問的,這算是人家家裏的事,跟他們的案子又沒聯係。那通電話還是汪輝打過去的,還沒來得及說到盧薇薇的死,她父親就直接說清楚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你們有事就去找她媽媽吧。他一板一眼地說,好像在跟下屬交待工作一樣。盧薇薇父親是當地某部門的一把手。不是因為這個能耐,當年盧薇薇也不能在高考在即的時候,還能轉到新的學校。
汪輝才剛張開嘴,沒來得及出聲便又聽見那道冷淡的聲音硬邦邦地繼續說下去。
我跟她早就沒關係了。當年她出去上學,我們就說得清清楚楚,大專三年的學費我還是會給,但是也就這麼多了。當然,我以後也不需要她來贍養。我就當沒她這個女兒,她也沒我這個父親。我現在也有了新的家庭。尤其我兒子明年就要上小學,快要懂事了。他沒有必要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姐姐。她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
說完,就哢嗒一聲掛掉電話。
汪輝愣了一會兒,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他一咬牙,又用力地重撥回去。一次、兩次都沒有通,一直響到無人接聽的自動提示音出現,還是沒有人接。直到第三次,響了又有七八聲,電話才被接起來。
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說,不好意思啊,請稍等一下。
然後一番細微的推搪雜聲,又是幾聲男人女人的模糊低語,那又冷又硬的聲音終於回來了:喂……
這次汪輝沒給他機會,劈頭就道:盧薇薇死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汪輝忽然有一種解氣的感覺,索性一口氣說完:死後還被人卸了一條胳膊。胳膊被扔在大街上。其餘的屍體被塞在一隻箱子裏。我們還是在垃圾處理場找到的。
電話那頭還是沉默著,然而可以聽到呼吸變重了,也顫抖了。
聽著那一聲一聲的呼吸,汪輝的勁頭兒也飛快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