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軍忽然意識到,這一定是因為梁家寬會時常過來看看。
梁家寬為了看清楚女兒的麵容,所以會及時地清理掉結在她臉上的霜雪。他需要回味。回味女兒的死給他帶來極大的滿足。
隻要一想起女兒的死竟然可以給那個人帶來極大的滿足,隻要一想起那個人需要這種滿足的根源在他的身上……這些年來,那個人不知道多少次過來……
林建軍那強撐的堅強終於破碎了。
他從冰箱裏捧出女兒,就像她很小的時候,連路都不會走,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像捧著一份珍寶一樣捧著她。他顫抖地摸著她的臉,她結著微霜的頭發,她有些發白的眉毛……滾燙而鹹澀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女兒過度潔白的臉上。
他終於忍不住,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破碎的痛哭,緊緊地將女兒抱在胸口。他的背佝僂得那麼厲害,隨著他的哭聲使勁兒地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這是他的女兒。
這麼多年,這麼多的日子,她一個人困在這冰冷而又狹小的地方。
梁家寬要恨他就衝他來啊!
為什麼要對他的女兒做出這種事。
她做錯什麼了?
她什麼都不知道。
在他的身後,每一個人都是淚流滿麵。一半是為了死去的女兒,一半是為了活著的父親。
之後的一切,對林建軍來說就好像靜了音。
他呆呆地站在一旁,看別人在忙碌。回到警局後不久,吳玉芬就得到消息趕了過來。她通紅著眼睛對他說什麼,他還是什麼都聽不到。她一直跑到他的麵前,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哭得整張臉都濕漉漉的。林建軍眨了眨眼睛,卻連妻子的麵容都漸漸模糊起來。
直到吳玉芬哭得快站不住,他才恍然驚醒一般,機械地抱住妻子不斷往下墜的身體。
梁家寬很快從醫院轉入看守所。現在有受害人的衣服、血跡、頭顱……還有他自己天衣無縫地供述。“碎屍魔”就是梁家寬已是板上釘釘。
吳玉芬說要去看看梁家寬,要當麵地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什麼要殺害她的女兒。她要問他,她的丈夫究竟做了什麼,就這麼罪大惡極,讓他恨到心底裏、恨到骨頭裏?
別說吳玉芬想問,刑警隊裏有誰不想問呢?
可是林建軍卻隻是沉默地看著淚流不止的妻子。
吳玉芬看不明白,大聲地說:“你不去,我去!”
汪輝幾個登時站起來,要陪吳玉芬一起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滿滿的悲痛和憤怒,恨不得把梁家寬碎屍萬段。讓他也嚐嚐他自己製造出來的,是怎樣的痛苦。
當汪輝扶住吳玉芬帶頭往外走時,雷諾卻攔住了吳玉芬:“吳姨,你不要去。”
吳玉芬愕然地望著他。
雷諾紅著眼睛,卻堅定地道:“如果你想讓他覺得痛苦,你就不要去。”
汪輝也想不明白:“為什麼?”
雷諾:“輝哥,你忘了嗎?梁家寬這麼做,就是想要傷害林隊,想要林隊痛不欲生。”
汪輝打了一個哆嗦,默默看向林建軍。林建軍也是滿眼的淚水。
雷諾:“他已經做到了,已經得到了滿足,為什麼還要讓他得到更多的滿足?”
“為什麼還要讓他親眼看到林隊有多痛苦?”
“吳姨也一樣。”他咬牙說著,兩眼卻在不知不覺中濕潤起來,“你和林隊是夫妻,你是林隊,林隊就是你。”
“你去問他,他也不會給你想要的答案。他隻會再次傷害你和林隊,隻會讓你們痛得更深!”
吳玉芬愣愣地看著雷諾。她所熟知的雷諾在她看來隻是一個稚嫩、柔軟的孩子,會傷心地說起妹妹的失蹤,會錯把她當成母親拉著手哭泣。
她完全不知道雷諾會有這樣一副麵孔。
她完全不知道雷諾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是她也知道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對的。
“吳姨,你別去。”
雷諾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滾落,有好幾顆落在他握著的、吳玉芬的手上。
“他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們痛苦的模樣,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們不管不顧、發了瘋一樣地去問他為什麼。他正盼著你去呢!”
“所以……”雷諾的牙越咬越緊,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用力地從齒縫間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