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種單一的方法隻能解決與人相關的一個方麵的問題,都有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對人太寬厚了,便約束不住,結果無法無天;對人太嚴格了,則萬馬齊喑,毫無生氣,有一利必有一弊,不能兩全。

高明的統治者深諳此理,為避此弊,莫不運用紅白臉相間之策。有時兩人連檔唱雙簧,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有更高明者,可像高明的演員,根據角色需要變換臉譜。今天是溫文爾雅的賢者,明天變成殺氣騰騰的武將。

就單打獨唱紅白臉相間術的高手要算清朝的乾隆皇帝了。乾隆,靠著人才濟濟的智力優勢,靠著康熙、雍正給他奠定的豐厚基業,也靠著他本人紅白臉相間的韜略雄才,做起了中國曆史上福氣最好的大皇帝。他在位61年,晚年寫詩自詡是“十全大武功”,用漢、滿、蒙、回四種文字把《十全記》鐫刻在避暑山莊裏,樂滋滋地自我欣賞,這些還不夠,後來幹脆稱自己是“十全老人”。

上述隻是他的武功。他的文治也是兩手齊備,紅白臉間有。他會唱紅臉,對知識分子采用懷柔政策。他規定見了大學士,皇族的老老少少們行半跪禮,稱“老先生”;如果這位大學士還兼著“師傅”,就稱之為“老師”,自稱“門生”或“晚生”。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乾隆對這些知識分子真是恩愛有加,他甚至親筆諭禦:“儒林是史傳所必須寫入的,隻要是經明學粹的學者,就不必拘泥於他的品級。像顧棟高這一類人,切不可使他們湮沒無聞嗬!”遵皇帝旨意,史館裏特設《儒林傳》

名目,來專門編寫大知識分子的學術生平。平時,乾隆對上送的奏章,凡見到鄙視“書生”“書氣”的議論總是予以批駁,說:“修己治人之道,備載於書,惟有‘書氣’二字,尤可寶貴,沒有書氣,就成了市井俗氣。”而且還說:

“我自己就天天讀書論道,因此,也不過書生!”為籠絡讀書人,竟達到如此境地,紅臉唱得似乎前無古人。

乾隆之所以如此做,全是出於維護他的皇權至上、族權至上、朝廷至上的目的,是要保持“大清”永不“變色”。誰要是在這方麵稍有越軌,紅臉馬上轉換成白臉,滿臉堆笑換成殺氣騰騰。管你是有意無意,或是或非,都立即逮捕入獄,輕者“重譴”、“革職”,重者“立斬”、“立絞”,甚至處死後要“棄市”“寸磔”,已死的也得開棺戮屍,連朋友、族人也統統跟著倒黴。

乾隆在位期間,大興文字獄,有案可查的竟有七十餘次,遠遠超過他的先輩們,這也是空前絕後的。內閣學士胡中藻,寫過一本《堅磨生詩鈔》,乾隆皇帝久候等人告發,無奈無人告發,自己索性上陣“禦駕親征”,道:“‘一把心腸論濁清’,加‘濁’字於國號之上,是何肺腑!”又說:“至若‘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說不開開’之句,尤為奇誕!我每天聽政召見臣工,何乃‘朝門不開’之語!”還指出:“所出試題,有‘乾三爻不象龍’,……乾隆乃是我的年號,‘隆’與‘龍’同音,其詆毀之意可見!”對於“南鬥送我南,北鬥送我北,南北鬥中間,不能一束闊”一詩,他又說:“南北分提,一再反複,是什麼意思?!”於是,下詔棄市,族人年16歲以上者全斬,胡中藻的老師鄂爾泰的靈牌也被撤出“賢良祠”,鄂氏之子、巡撫鄂昌,因曾與胡唱和,令其自盡,這僅是文字獄中的一件。乾隆這一手也夠厲害的了,隻搞得文人士子人人自危,幾篇遊戲之章,幾句賞花吟月之詞,也往往弄出個莫須有的罪名,乾隆就是使用這樣無情的白臉鞏固了自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