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天下床了?身子可曾好些?”何洛會一見到他便上前去作揖請安,臉上堆滿了笑意。
多爾袞看他請安,覺得甚是窩心,於是捋了捋胡子自嘲道:“嗯,今日感覺好了許多,難為你一直記掛著。這幾日一直為了偽明的事煩心,這會兒才想起來鹿肉宴的日子還沒有定下,真是病得都糊塗了。”
“王爺大病初愈,還是要多多休息才好。鹿肉宴這樣的小事,交給奴才們去辦就是了。”譚泰接過話茬說道。
“嗯,今天叫你們來,就是為了交待這件事情。我前日聽探子來報,說京官中最近流傳著一個傳聞,說皇上要接手這次的筵席,對於這件事,你們可有聽聞?”多爾袞不動聲色地問道。
譚泰和何洛會沒想到他會談及此事,不由有些吃驚地互望了一眼。兩人心裏都不知道該如何答他,於是隻好默然不語。多爾袞見二人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知道他們是有意裝傻,便歎了口氣接著說:“最近正是多事之秋,江南的事尚未平息,日本的德川將軍也不消停,加上準噶爾部的事情,我這邊對濟爾哈朗那幫子人實在是無暇顧及。你們平常也要多多為我分憂,在京中不能放鬆了警惕,該敲打的時候,也不能太過軟弱了。他們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整日隻知道蠅頭小利,從來不考慮江山社稷,就會教唆皇上,實在是可惡透頂!”
“王爺,軍營裏有我和蘇拜他們盯著,您不必太過擔心。”譚泰承諾道。
“嗯,最近邊境上並不太平,軍營裏要加緊操練才是!有消息來報,說準噶爾最近和察哈爾部過從甚密,有不少私下的聯絡,準噶爾的軍隊也有所異動,都調動到了邊境上。據此看來,恐怕我們也必須要做出部署了。我現在已經聯絡了駐守在西邊的英親王,要他抓緊布防,但他手中兵力不多,若是真的開戰,也隻能抵擋一陣,終究還是要你們前去支援的。”多爾袞捋了捋胡須,點頭吩咐道。
“王爺放心,近來上三旗一直都在加緊操練,絕不會誤了戰事的。隻是,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王爺可以應允。”譚泰請示道。
“譚泰,有什麼話,你直說便是。”多爾袞答道。
“如今王爺方才說的傳言,臣等在軍中確有耳聞。如今這些傳言就如同瘟疫一般,在各旗之間散播蔓延,希望王爺可以在今年的麅鹿賞中分出一部分來,犒賞三軍,以振軍心。若是數量不夠,我們幾個的份額可以悉數讓出。”譚泰抱拳請求道。
多爾袞聞言甚是欣慰,他笑著點了點頭對譚泰說:“譚泰,知我者,莫若愛卿也!本王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今年東北送來的野味比往年多出不少,因此你們人人有份,不必擔心。另外,今年濟爾哈朗回朝,鹿肉宴的名單上肯定要把他加上去,再加上科爾沁的卓禮克圖親王、朝鮮的王世子,場麵肯定要更講排場才行。因此,我想過了,今年咱們索性就辦得大一些、氣派一些,你們去告訴光祿寺,讓他們按照親藩宴的標準來辦。還有,你在軍中也另擬出一份名單來,到時候讓這些骨幹將領也一同隨筵吧。”
譚泰聽了多爾袞這番囑咐,覺得他對他們上三旗真的是恩寵有加,連忙跪下謝恩。何洛會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對著多爾袞連聲誇讚道:“王爺果然英明,這實在是社稷之福、大清之福啊!王爺放心,臣等一定殫精竭慮,認真做好宴會的準備工作。”
多爾袞知道何洛會一向嘴甜,會逢迎討好,因此也沒多做理會,倒是想起了範文程的事,便又開口對他說:“你辦事我一向是放心的。今天還有一件事我要交代你去做。”
“王爺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奴才就是赴湯蹈火,也一定會完成好的。”何洛會見等了半天總算是有他的用無之地了,立馬來了精神。
多爾袞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暗暗覺得有些好笑,便接著說:“倒也不算什麼難事,不用你出生入死的。你隻需去一趟範大學士府上,把範文程大人給我請過來,我有要事要立刻與他商討。此事關乎偽明朝廷之事,請他務必早到。”
何洛會一聽是去請範文程,心裏便犯了難,但海口已經誇下,他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不敢有所推脫。譚泰知道多爾袞是故意捉弄何洛會,也覺得好笑,忍不住抬頭望了多爾袞一眼,結果恰巧看到多爾袞嘴角也藏著笑意,於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片刻,譚泰才和何洛會一起退了出去。
何洛會和範文程的過節,如今京城裏幾乎無人不知。自從那日公審鼇拜時範文程稱病不出,何洛會派兵去強請之後,兩人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雖說何洛會已然“負荊請罪”,但他平時那種趨炎附勢、媚上欺下的品行就是範文程所不恥的。他們兩人沒有過節時,範文程尚且看不起他,更何況是現在,他自然對他更是看不上眼了。這些情況,多爾袞又豈會不知。他要何洛會去,這的確是出於捉弄,但請範文程來,卻是真的遇到了要緊事要與他商討。
今年正月,孔有德在桂林俘獲偽明的兵部侍郎張同敞和吏部侍郎瞿式耜之後,清軍在南方的戰局徹底扭轉,在接下來的幾次戰役中全部告捷,終於在圍攻信豐時大敗李成棟,並在後來的乘勝追擊中擊殺了他,收複了他手中的湖廣地區。雖然,表麵上看,這一次的剿滅行動十分成功,但川貴地區仍有不少省份捏在偽明的手中,在多爾袞眼中,這顯然不能算是征服了整個天下。
他這次找範文程來,就是為了商議對湖廣地區李成棟殘餘勢力的處置問題。由於現在緊張,大清兵力吃緊,他內心中深處還是希望可以將李成棟的部隊收編,為大清所用,利用他們在南方豐富的作戰經驗繼續在留守南方與偽明相抗衡。畢竟,用漢人對抗漢人,可以弱化原本激烈的********,也可以減輕清軍的兵力耗損,實在是穩賺不賠、一舉多得的好買賣。隻是,他這想法雖好,具體實施起來卻不容易,畢竟他們的主帥剛被清軍擊殺不久,屍骨未寒,而他們的身上,也都背負著國仇家恨,要他們在短時間內轉變思想、臨陣倒戈,將心比心來看,也的確是強人所難。
這幾日,他為了這件事,頗費腦筋,但還是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因此,才會想到“大清第一智囊”——範文程,希望他可以站在漢人的角度上,給出一個好計策來。而多爾袞之所以要讓何洛會去請他,除了是想要捉弄一下他之外,更重要的是希望範文程能看到他的誠意,能讓他明白自己並沒有將之前的不快放在心上,從而打開心結,與他坦誠相交。
然而,真的打動範文程並不容易。他是個聰明人,一向懂得明哲保身,加上情商又極高,場麵上的事情自然可以圓滑地應付過去。他並不是傳統意義上外直中空的君子,而是外圓內方、深諳處世之道的入世臣子。表麵上,他絕對是懂得隱忍逢迎的,決不可能做出硬碰硬,魚死網破的事情來,但他的內心卻深沉得很,一般人根本無法真正洞悉他的內心所想,別不要說是與他推心置腹了,即使是當年對他恩寵有加的皇太極,他也一樣有所保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