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參見長公主殿下,皇太後讓女婢將這白玉琵琶交給公主,說是送給公主的嫁妝。”
“替我謝過皇祖母。”楚嫣將琵琶抱在懷中,指尖輕輕蕩過純白的琴身,這白玉琵琶是和田白玉所鑄,價值連城,是皇祖母心愛之物。
她有了這把琵琶,就等於皇祖母永遠陪在她身邊。
“太上皇還有一句話讓奴婢轉告公主: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嫣輕蹙眉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在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終於懂得了溫衡的這句話是想告訴她:看似絕望,卻是命定的姻緣。
柳綠出聲道:“公主,我們回吧。”
而楚嫣抱著白玉琵琶卻坐在了一旁的台階上,指尖輕輕勾動琴弦,如水般流暢的曲音順著指尖劃出,她唇片輕動,天籟般的歌聲緩緩蕩漾。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得無處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寧死也無憾,國色天香任由糾纏,那怕人生短,你情我願你來我往,何等有幸配成雙。
讓我拱手河山討你歡,萬眾齊聲高歌千古傳,你看遠山含笑水流長,生生世世海枯石爛……”
楚嫣嗓音清澈幹淨,而淚珠卻順著臉頰緩緩而落。
此曲唱罷,她就真的要離開了。
此去是福是禍,是生是死,全無定數,她並不怕死,可是,她怕自己死了,會讓親人難過,所以,她一直非常堅強的活著,即便是活在病痛之中。
……
出嫁的那一日,天氣格外晴朗,萬裏無雲,天空是蔚藍的。
楚嫣一身鳳冠霞帔坐在銅鏡之前,母親為她梳理著如瀑的長發,她一邊梳,一邊落淚。
“母後,阿芙會幸福嗎?”她低低柔柔的詢問,語氣中有一絲苦澀。
畢竟是年幼的女子,對於茫然的未來,心中難免有忐忑。
“會的,我的阿芙一定會幸福的。”沈惠哽咽著回道。
銅鏡中倒影著少女美麗的容顏,就像歌中所唱的那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得無處藏。卻帶著淡淡的淒婉與哀傷,讓人看了忍不住要去心疼。
“皇後娘娘,時辰已到,該送公主上轎了。”喜娘在殿外催促。
沈惠親手將紅綾蓋在楚嫣頭上,一路攙扶著她步入轎輦。
按照規矩,她隻能送楚嫣到宮門口。高高的城樓之上,沈惠將頭靠在溫孜言的肩上,默默流淚。
“放心,上天會眷顧阿芙的。”溫孜言溫聲安慰。
“可阿芙是我唯一的女兒,現在她走了,我的心也空了。”
溫孜言笑著握緊了她的手,“惠兒,你還有朕。”
另一麵,因為楚嫣身子虛弱,經不起策馬顛簸,便改由水路護送她去北盛。
楚嫣在船上住了整整兩日,並未見到她的夫君,一問才知,君無慮已由路趕回北盛。
楚嫣嘲弄輕笑,對於這場聯姻,看來她這位夫君比她還要不上心。
一路護送她們的是京城十萬禦林軍統領劉君墨。
楚嫣尚未見過,但據柳綠所述,便是帥的沒有天理。
鳳冠霞帔十分繁重,楚嫣隨手脫掉丟在了一處。
柳綠見狀忙阻止道,“公主不可,未抵達北盛之前,這身嫁衣是不得脫下的,外麵的教習姑姑整日的看著,公主這麼做萬萬不可。”
“很重。”楚嫣輕吐兩字,眸中突然閃過狡黠之色,“不如,你替我穿著,在榻上北盛之前,你就是傾城公主。”
……
夜幕籠罩下的江水,星子倒影在江麵上,波光粼粼閃動。
楚嫣獨自一人站在甲板之上,夜風徐徐,吹得人十分舒服。她雙臂緩緩舒展,微揚著下巴,深深的呼吸著咧咧清風。
“你在做什麼?”一道低沉微洌的男聲毫無預兆的在身後響起。
楚嫣錯愕回頭,隻見距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男子負手而立。
她微斂了眸子,靜靜打量著他,該如何形容呢?
劍眉朗目,牟若星耀,英俊的臉龐好似鬼斧神工雕刻而成,一襲月白錦袍,袍擺隨著夜風微微蕩漾。
哎,楚嫣在心中歎息,男人好看到這種程度,簡直是妖孽。
“你是什麼人?在這裏做什麼?”男人重複了句,聲音又低了幾分,透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冷傲。
楚嫣唇角輕抿著,姿態不卑不亢,“那你又是誰?”
男子似乎被她愉悅了,剛毅的唇角上揚,含了絲笑意,“你站在本將軍船上,卻問本將軍是誰?”
楚嫣心下了然,原來,他就是劉君墨。
柳綠那丫頭第一次說話沒有誇張,這個男人的確帥得沒有天理。“北盛十萬禦林軍統領,劉將軍好威風呢。隻不過,這條船上似乎不是你說了算。”
劉君墨劍眉略一挑,自然明白她話中所指的是那位足不出戶的燕國傾城公主,哦不,是尚未冊封的北盛皇後,的確比他這禦林軍統領身份尊貴。
“你是燕國公主嗎?”劉君墨語調輕佻。
此時,楚嫣身上是一件極普通的鵝黃羅裙,自然不像高貴的公主。
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說話的時候卻隱隱帶著傲慢之態,難道燕國皇宮出來的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我是公主的侍女。”楚嫣淡淡回道。
“既然是侍女,就回去好好服侍你的主子,那才是你的分內事。”劉君墨冷漠的丟下一句,與她擦肩而過站到船頭。
他靜靜的望著風平浪靜的江麵,墨眸深斂著,似乎陷入眸中警惕的狀態之中。
而他身後的楚嫣依舊靜默在原地,那傲氣的眼神好似在說:憑什麼啊,這又不是你的地方。
半響的沉思後,劉君墨回頭,那雙犀利的眸子似乎輕易便看穿了她的心思,“還不回去?在上岸之前,這艘船船上本將軍說了算。告訴你那位公主主子,讓她安分點兒,別給我惹麻煩。”
他的話讓楚嫣些微錯愕,即便尚未冊封,名分上她是主,而他官職再大,也不過是皇家的奴才,這話從劉君墨口中說出,便是大逆不道。
楚嫣不知道君無慮是如何治理江山的,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燕國,他死十次都是活該。
見楚嫣紋絲未動,他微怒的低吼了聲,“還不進去!”
然而,他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打破夜的沉寂,緊接著是船身劇烈的搖晃,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撞擊著他們的大船。
楚嫣毫無防備,腳下一個踉蹌便摔倒在地。
此時船身早已傾瀉,她的身體不受控製的滾落,撞在僵硬的圍欄之上,而更糟糕的是,緊接著便是第二次撞擊,船身再次傾瀉。
楚嫣試圖抓住圍欄,卻已經來不及,她輕盈的身體已經飛出了船體,成弧狀飛出水麵。
“啊!”她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而後身體便被冰冷的將水淹沒,在視線失去光亮之前,她似乎看見一道月白的身影向她飛來。
這般平白無故的葬身江底喂魚,楚嫣覺得自己十分的委屈,看來,她跟那個君無慮當真是無緣呢。
她的身體不斷的下沉著,水壓越來越大,她已經完全無法喘息。
水底的溫度極低,冷的駭人,她的意識在一點一點的渙散,而一股力道突然纏在她的纖腰上,力氣大的驚人,扯著她向上不斷攀升。
可是,在水下她根本喘不過氣,她想,即便有人想要救她,她也根本撐不到破開水麵的那一刻。
後來,意識完全的潰散,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而就是此時,一個柔軟的物體伏在了她的唇上,渡來了溫熱的空氣,她好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雙臂死死的纏住對方,不停的吸允著,直到完全的失去意識,陷入昏迷。
哦,原來人在潛意識中都是有求生意識的,楚嫣發現自己並不例外。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跳動的火焰。
原來,她正深處在某個不知名的山洞之中,她的身邊是燃燒著的火篝,跳動的火光點亮了漆黑的溶洞。
剛剛醒來的女子意識還有些模糊,她的目光在山洞內環顧一周後才落在自己身上,而隻一眼,便大驚失色。
除了一件貼身的肚兜,她光潔的肌膚完全暴露在外,更要命的是她的腰上纏著一隻獨屬於男子的解釋臂膀。
“啊!”楚嫣驚叫一聲,驚慌失色的起身,雙臂環住身體,躲避在一旁。
畢竟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遇見這種事,她根本無法維持一貫的淡定從容。
“喊什麼?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身旁,劉君墨優雅的坐起,動作利落隨意的將外袍從篝火上挑起,丟到了她身上:
“先穿我的吧,你的還沒烤幹。”
楚嫣也顧不得其他,慌亂的用袍子裹住赤果嬌軀,並側開臉頰,根本不敢看他,因為此時他的上身還是赤果的,衣服都掛在篝火上烘烤。
“你…你怎麼能趁人之危,信不信我殺了你!”楚嫣的聲音些微哽咽,而隱在袍子下的拳頭卻緊握著。如果他敢靠近半分,她一定取他性命。
他閃亮的墨眸中含著戲謔的笑意,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趁人之危?你還真高抬你自己。本將軍不過是看你可憐,發善心救你一命而已。”
“你…你…無恥!”楚嫣蒼白的小臉憋得通紅,她尋遍腦海中所有的詞彙,也隻能擠出這樣兩個字。
對於罵人,她實在是不在行。可這男人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劉君墨盤膝坐在篝火旁,閉目調息。剛剛為了給她驅寒,他消耗了不少功力,為了這麼一個不識好歹的丫頭,還真是不值當的很。
他靜坐良久,再次睜開眼簾時,楚嫣依舊坐在原處,甚至連姿態都不曾改變過,漂亮的眸子睜得極大,戒備的看著她,而她臉蛋紅紅,眸中流光盈盈的模樣,倒是十分惹人憐愛。
他心中不由得柔軟了幾分,難得出聲解釋,“你有寒疾吧,從水中將你救起的時候,身體冷的一點溫度都沒有,這荒郊野外,隻有這一個辦法為你取暖,若有什麼得罪之處,希望你見諒。”
楚嫣紅著眼睛,靜靜注視著他,仍沉默不語。
劉君墨難得低聲下氣的和人說話,結果她就這麼個反應,著實讓他有些惱火,於是,語氣又衝了起來,“有那麼委屈嗎?大不了爺收了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