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像以往一樣大膽和固執了。以前的我,隻要覺得做得對的事情,就會很努力地去做。別人的阻攔和不理解,隻能催生出我強烈的,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圓滿的動力。
而現在,我不再把精力放在生活和學習上,而是更願意從別人的目光裏尋找自己的位置。我似乎是一台能夠專門掃描自身弱點的雷達,每一個細微的,曾經被忽略的細節都被無限地放大,而我的心,也隨著每一個被挖掘出來的“與眾不同”一次次地被沉入穀底,摔下懸崖……
洗臉的時候,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用雙手捧起洗臉盆裏溫熱的清水,感受水珠在皮膚上瞬間劃過的跳躍與歡快了。我彎曲的手指捧不了清水,隻能把毛巾浸在洗臉盆裏,用濕毛巾來擦臉。
洗過臉後,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用雙手的手心把護膚品均勻地塗在臉上,再輕輕地拍著臉頰,讓它們滲透進肌膚裏了。我那扭曲的腕關節好像是一個倔強的孩子,任憑我怎麼使勁,就是不能轉過來。一旦我用力地去翻轉,就會疼得渾身直哆嗦。我隻能先用疼得稍微輕一些的左手大拇指,蘸著護膚品,塗在右手大拇指靠近手背的皮膚上,用大拇指根的那一段往臉上塗護膚品。
這些“與眾不同”的“特殊”姿勢,讓我時刻覺得自己是紮眼的,甚至是刺眼的、格格不入的、另類的、和……自卑的。
我變得不愛出門,也不愛接觸人了。每次去買藥的時候,我都要精心地“掩蓋”一下自己的關節。我酷愛穿長裙,不是因為長裙的飄逸和輕盈,而是長裙能夠剛剛好地遮住我那變了形的膝蓋!即使再熱,我都不敢穿短袖衣服。我胳膊上的肌肉越來越少,細得就好像是一根麻稈兒外麵包了一層皮。好像稍微一用力,自身的重量就能把胳膊壓折了。我隻能穿長袖的衣服,把變形的肘關節遮住。
我纖細、柔軟而又修長的十個手指變得彎曲,甚至是扭曲了。我雙手的腕關節已經在扭曲的姿勢裏固定了,一動也不能動。別說是拿東西,就是走路雙手自然下垂,都會讓我顯得很怪異。為了能掩蓋住雙手的奇怪姿勢,我隻能戴上一雙黑色的、帶尼龍網的手套。我把自己整個都包圍在衣服裏,還要在鏡子前看看自己的“傑作”。或者抬抬胳膊,動動手。直到覺得滿意了,才敢走出房門。
那些灼熱的“刀”
走出房門來到了院子裏,我的神經就不自覺地開始繃緊,再繃緊……
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大門口,我先站在門口聽一聽外麵有沒有說話的聲音。如果有說話的聲音,我是無論如何不敢出去的。我知道自己一旦出去,就會麵對很多“研究”的目光。
等到外麵沒有什麼動靜了,我的心裏開始一陣狂喜。“快點衝出去,趁現在外麵還沒有人。”然後迅速地打開房門,心裏暗自慶幸。快點走,隻要走出家門口的這個胡同,再拐了一個彎兒,就不會有那麼多熟悉的人在“研究”和“圍觀”我了。
心裏想著快點走,可是腿卻不聽我的使喚。每邁出一步,都會讓我渾身疼得一顫。不由得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腳下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一歪,嘴裏相繼小小地跟著“哎喲”了一聲。疼痛,讓我暫時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路麵上。一塊小小的碎玻璃,或者一顆不起眼的石子,如果我不小心踩上去,都會像是用刀直戳腳心般地疼痛難忍。
我正聚精會神地走路,卻忽略了胡同口的拐彎處是不是有人影在晃動。當我眼角的餘光已經看見了人的時候,心裏猛然間驚呼一聲:“不好!”抬起頭,胡同口的盡頭,正有四個熟悉的腦袋探過來。當我的目光和那四個“好奇”的目光接觸的一瞬間,我感覺心裏好像有一根針狠狠地刺了一下。疼痛開始在心中激蕩,蔓延……腳下也由於分神而停滯不前,整個人兒一下子愣在了那裏。表情相當的尷尬,相當的……窘迫……
“哎呀,是李姑娘啊,你這病咋還沒好啊?這是啥病啊,都哪兒疼啊?”這一連串連珠炮似的詢問,在我聽來真像是一個個霹雷,一陣一陣地敲擊著我脆弱的耳鼓,震得我腦袋裏嗡嗡直響……特別是她故意地把“病”字和“還”字的口音加重,將這兩個字的尾音拉得好長。在我聽來,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這句話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她們已經預先知道了我根本就好不了似的。我不敢抬頭直麵那一個個灼熱的目光,能想象到那目光裏複雜的成分:可憐、可悲、可歎、可惜,還有幾分幸虧不是自己的……僥幸吧。
“啊……我去買藥,你們都……在……在啊……”我胡亂地答應了一聲,嘴角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尷尬的微笑,那微笑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說是微笑,其實更像是齜牙!
幾個大娘大嬸熱心地圍攏過來,還有一位大娘伸出手,要去牽我那變形的手,想一探究竟:“你的手還沒好啊,伸出來讓我看看……嘖嘖嘖……你看這手指都彎曲了,吃飯能不能自己吃啊……腿也疼吧,我看你走路都瘸了……”怕什麼來什麼,越是怕被問,越是有一些人窮追不舍。我的心裏“咯噔”一下,觸電般地把手背到身後。心裏湧起一陣疼痛,我相信那一刻,我的眼神裏已經充滿敵意了。
真想拔腿就跑,遠離這尷尬的境地。可是,我再也沒有力氣跑了。雙腳腳趾的關節肆意地腫脹,瘋長著,穿鞋和脫鞋都讓我疼得齜牙咧嘴。現在這一緊張,腳上疼得重的地方一點也不能接觸地麵,隻要稍微一沾地,那種鑽心刺骨的疼,就會讓我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