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我的心裏就升起一陣陣的酸楚。我好想看著媽媽穿上這些毛衣的樣子,平時,我都沒有想過去打扮媽媽。第一次打扮媽媽,卻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一想到媽媽,我心裏的某個地方就有了一種又熱又紮的痛楚,眼淚也就開始止不住了。我在心裏默默地跟媽媽說:“媽媽,對不起。不是女兒不愛您,是女兒太愛您了。所以,女兒不忍心再拖累您了。請您原諒女兒這一次的自私吧。如果這自私,能為女兒解除痛苦,能為家裏減輕負擔,那就讓女兒再任性一次,您就再寵女兒一次……最後一次吧!”
臨“走”前,我的不放心
相對於爸爸來說,我更放不下的是媽媽。爸爸是男人,加上天生就比較粗心,我覺得我的離開,肯定會給爸爸帶來打擊,但這種打擊不會是致命的。對於爸爸,我的心裏同樣充滿了愧疚,是一種自己無法報答養育之恩的愧疚。
但是,對於媽媽,卻又是另外一種複雜的情愫。是無法拯救的痛楚?是同病相憐的慨歎?還是相依為命的依戀?也許都有,也許又都不是。這一種複雜的,糾結的痛楚,還摻雜著濃濃的心疼和深深的不放心。當媽媽習慣性地去看炕頭那厚厚的被子,卻發現空空的,再也沒有了我,她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這樣想著,我就覺得應該及早地、側麵地給媽媽透露一點信息。
晚上,我躺在床上給媽媽鉤鞋子。媽媽打開了電視開始看新聞聯播。因為心裏有事,我顯得有點煩躁不安,有點走神兒。鉤幾下鞋子,就停住不動了。抬起頭看看媽媽,我想跟媽媽好好談談,可是,我又不知道怎樣開口,才能讓媽媽既接受我遲早都會“走”的事實,又不會太過悲傷。
看媽媽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我又低下頭繼續鉤著鞋子,心裏七上八下的。真的想什麼也不說,就這樣默默地消失。但是以我對媽媽的了解,從我們母女感情深厚的程度來判斷,如果我走了,媽媽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現在眼看著時間迫在眉睫,再也拖不下去了。“說吧!”我對自己說,隻是給媽媽一個接受的空間而已,又不是現在就走。
“媽……”隻說了這一句,就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開口了。我的思緒飛快地旋轉,在想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才能顯得不唐突。“嗯,”媽媽答應了一聲,在等我繼續說下去。看我沒有繼續說話,媽媽回頭看看我:“咋了,口渴了?”我馬上避開媽媽的目光,盯著手裏還沒有鉤完的鞋子。我不敢直視媽媽的目光,我怕媽媽窺探出我的小秘密。
“沒……沒有,媽……昨晚我做夢了,夢……夢見……我……死了。”我不敢直截了當地告訴媽媽我的決定,隻能婉轉地去試探媽媽的口氣。
“傻孩子,別瞎想。夢是反的,夢見死是活。”媽媽這樣安慰我,並且還用手在我的身上拍了兩下。
“不是啊媽,這個夢可真實了。醒來的時候,我還想半天呢。我得的這個病,說不上啥時候就病死了。也許……也許……這夢就是一個前兆呢?”我的心開始“咚咚咚”地打鼓,眼神也變得閃爍不定。透過眼角的餘光,我看見媽媽正在盯著我的臉看。我想看看媽媽的臉色,但是,我不敢。我害怕看見媽媽那憂傷的眼神。我的話說完了,媽媽並沒有接著往下說。屋子裏,頓時就有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靜,靜得有一點……可怕。
良久,媽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如果你真的沒了,媽也跟你一起走。你知道媽的老毛病,如果犯病了,我也不治了。”媽媽的語調聽起來是那樣的……平靜,媽媽的表情看起來是那樣的……冷靜。這冷靜和平靜簡直就是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就在我的體內爆炸了。媽媽並沒有對我的話產生一絲一毫驚訝的感覺,這不符合常理。媽媽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從我癱瘓以後,媽媽做家務的時候,離開我的身邊從不超過兩個小時。每次臨走的時候,她肯定會做兩件事,一是把水和便盆放在我能夠得到的地方,二是把刀、剪子,這些看起來對我能夠造成傷害的東西全部收拾走。這樣一個細心的媽媽,現在能夠這樣的冷靜和平靜,隻有一個可能:其實媽媽早已經做好了打算,一個……永遠跟著我的……打算。所以才能對我剛才的話,並沒有感覺出半點的突然。這樣一想,我隻覺得自己腦袋裏“嗡嗡嗡”地響,渾身冰涼。
媽媽又補上了一句話:“這麼多年來,媽就是為你活著的。如果這個家裏沒有你,媽真的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就是這句話,讓我的心如同從山頂;一下子掉進了懸崖。疼痛,瞬間就在體內炸開……
我的心徹底死了,一個活著的行屍走肉不如去她該去的地方吧!“自殺”,這個曾經在我記憶深處冠以“懦夫”稱號的詞,已經成為我逃離命運、掙脫捆綁的最有力的幫手。
我自顧自地準備著赴約的“禮物”,卻突然發現,我的離開,帶走的不僅僅隻是我的命。我該怎麼辦?是不管不顧地逃離,還是繼續在痛苦中相守?或許,是不是還可以開辟出第三條可以走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