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來了一對小白兔,洋絲瓜一般大,雙雙弓著身子,豎尖耳朵,豁咧小嘴,一副緊張不安的模樣。
漸然放鬆,活潑起來。隨後這下午,它們像兩團棉球在院壩裏忽東忽西,擦過去又抹回來——嬉耍,找那嫩草吃。
傍晚,兩家夥被捉進雞窩。男孩跑上去摸了一下,那身子毛茸茸、滑溜溜。雞窩在蜂巢下麵,靠院牆根,一個木條釘成的長箱子——不,應該是櫃子,因為有四隻腳。櫃頂蓋了穀草和石板,裏麵住著一隻母雞,很寬敞。它還不會下蛋。
天黑,瞌睡,男孩爬上床。月亮出來,冷冷清光透過番木瓜樹射進窗格子,瀉在地上,灑在床頭。男孩在做夢。迷糊中屋外一陣嘈雜。
先是院壩牆根那頭傳來異響,像是母雞在欺負小兔子。鄉村教師和婦人燃起明子披衣出屋。男孩的哥哥也跟出去。男孩被吵醒。
“不成,怕是要分開——”鄉村教師說。用木板卡進那長櫃子當中,將雞窩一隔為二。
歇一會,那異常的躁動又起。母雞和兔子好像都睡不安生。一家人又下床,抽閂推門。這回,男孩也跟出來。
“怕是天冷——”婦人說,“唷,下露水嘍。”長櫃子被搬上屋簷坎,櫃頂加蓋一件蓑衣一頂篾帽。
第二天,鄉村教師去園裏摘萵筍葉,男孩跑園邊采筆穀草。
雞和小兔彼此相安無事,或者是這家大人娃娃習慣了它們弄出的各種聲響。夜晚安靜下來。
第三天,男孩一邊喂筆穀草,一邊伸手進去又想摸摸它們。那毛茸茸、滑溜溜的感覺,很好玩很舒服。兩兔兒不想給他摸,索性不吃嘍,躲進那櫃子旮旯。
兔子身上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氣味。那氣味爬上男孩的手指、胳膊,霧在臉上。隱隱地,他覺得自己的鼻孔、舌苔和腦殼裏在微微發麻。
第四天,兔子不吃東西。兔子病囉。兔子在拉肚子。鄉村教師憤憤然宣稱,一定是昨前天吃著帶露水的菜和草。
第五天,兔子死囉。男孩不信,伸手指去戳,冷冷的,不動。再戳,還是不動。男孩收回手來。死就是不動,而且冷。
都死囉,兩隻小兔子。
綠蔥蔥的筆穀草,兩三尺高,比納鞋底的麻線稍稍粗些。它中間是空的,一節套一節,各節之間可以拔開,又可再套回去。在那尖梢,是一小撮綠黃透黑的毛,又緊又尖——儼然一隻毛筆,隻是太細小。小人國的毛筆。
男孩又去采來筆穀草。沒兔子喂。坐回院牆根下,他伸舌掭筆,然後拿它在手心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