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涼，我給你捂捂就好了。神經質般搓著那隻灰白的手，一口又一口衝它嗬氣，隻期盼它慢一些冷卻。
不要丟下我！
流鶯回首看向床上，女孩緊閉雙眼，低聲啜泣。
看來是魘到了。真沒用！她臉上浮現出一抹鄙夷。
晶瑩淚珠滑過眼角，沒入鬢發，簌地失了痕跡。花顏凝淚，別是一番美麗。
“父王······母後······哥······哥哥······”洛卿淺嘴裏不自覺呢喃，腮邊的淚更是淌得迅疾。
“不要······”
流鶯皺皺眉頭，走到窗台前，用力關上窗子，又到其他窗旁仔細查看一遍確認關好後才回到原地坐下。
這麼嬌柔的小姑娘怕是還沒亮刀就嚇死了，留下又有何用！
單手抵住額頭，闔眼，流鶯入睡時猶在思考。
燭火明明滅滅，昏黃光暈下，流鶯豔麗的眉目居然潤染上一層柔和。
一鉤上弦月在浮絮雲朵中穿行，星光幾點，若隱若現。
曜嫿宮。
“王上，藥涼了，入口吧。”元寶端著托盤，上麵放著盞玉碗。
放下蘸著朱砂的筆，慕歡顏盯住那愈來愈近的碗，渾身上下散發著“離孤遠點”的氣息。
元寶笑眯眯把藥放在書案上，躬身道：“王上，不燙了。”
何敘直挺挺立在階下，豎起耳朵，眼神盡最大可能往禦座之上飄去。
“孤身體已無大礙，這藥就不必喝了。”拿起一本奏疏，慕歡顏一本正經道。
“咳咳！”何敘摸著喉嚨，眼睛對上慕歡顏掃過來的視線，灑笑道：“臣喉嚨突然癢了一下。”
見王上視線定定落在自己身上，驚起一層雞皮疙瘩。何敘不自在地搓搓手臂，又特真誠加上一句，“真的。”
懶洋洋收回目光，慕歡顏將玉碗向前一推，輕笑道：“既然何卿身體有恙，且喝下此藥。”
瞬間，何敘感覺到元寶惡狠狠剜了他兩眼。
我招誰惹誰了！何敘眨眨眼睛，委屈了。
“聽聞杜神醫最近手癢，不妨讓何統領來去藥廬討幾貼藥醫醫嗓子。”元寶彌勒佛一樣笑眯眯地俯身，在慕歡顏耳旁輕聲道。
別以為聲音小我就聽不到，我聽到了！何怨何仇！何怨何仇！如此害我！何敘表示要哭了。
思考一番，慕歡顏欣然應允。然後很不歡悅的喝下藥。
“琉璃殿如何了？”放下藥碗，慕歡顏皺著眉緩了一陣方緩過勁來。
好苦。
元寶白白胖胖的臉上五官頓時移了位，笑得見牙不見眼，“王上放心，老奴都挑的伶俐乖巧的孩子去伺候，必定不會礙了夫人的眼。”
慕歡顏聞言挑挑眉，可是也沒反駁，轉而望向何敘。
何敘笑道：“‘冷麵羅刹’流鶯近身伺候，雖會悶些，也出不了亂子。”
“衛國可有什麼消息？”他點點頭，繼續問道。
“倒是沒什麼消息，不過想也快了，衛王是個色中餓鬼，這次怎麼會肯白白放過這到嘴的鴨子。”何敘麵容一整，冷笑著說。
慕歡顏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看向上方，嘴角緩緩露出抹狠戾的微笑。“好，隻等魚兒上鉤了。”
衛國，可是條大魚。
元寶，何敘皆低下頭不敢答話。
夜色涼寒，清風拂過，不由打個寒戰。將身上衣服攏緊，慕歡顏慢慢閉上眼，好似回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人嬌寵的喚他：“小歡顏，來這裏，來這裏。”
那個人是誰呢！明明那麼熟悉，怎麼想不起來了。
隻模模糊糊看到粉紅色桃花妖妖嬈嬈開得紛繁，一抹紅衣蹁躚其間，不時指尖拂過花枝，攥著一指花瓣拋在空中。
睜開眼，有些回不過神。
“你們退下吧。”遣退眾人，起身朝後殿走去，慕歡顏感覺身上冷的厲害，他隻想快些蓋上幾床被子美美睡一覺。
把所有東西都放下，丟在一旁，輕輕鬆鬆，不想這麼多陰謀詭計。
也隻有在夢裏，自己才是自己吧！
腳步忽的一頓，慕歡顏笑笑，暗暗嘲諷自己傻得可憐。隻要活著，自己就不會隻是自己，隻能是晟國的王。
躺在床上，蒙上被子，身上還是一陣冷寒。
其實，像自己這樣活著也是件頂沒意思的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始終戴著一張陌生的麵具，按照別人的渴望去活，時間久了，都不知原來的自己是個什麼模樣。
麵具戴久了就脫不下來了，因為，它已經浸入血肉，不能剝離。
手掌蓋在眼上，遮住一切。
別人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緒，他也看不到這個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