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月光散了一地，似落滿了霜雪，圓胖胖的白發老人倚在門框，眼睛濕潤，陷入久遠久遠的過往。
那時候，他還沒這麼老，頭發也隻是偶爾有幾根霜白。
三月梨花雨時節，白色花瓣落滿院子，清香四溢。
雨滴斜斜打在屋簷上，碎玉般淅淅瀝瀝輕響。
可是，站在宮外都聞得到淡淡血腥味。他抬頭觀看一旁麵色沉鬱的晟王，宮內女人的呼叫聲越來越弱，卻遲遲聽不到嬰孩啼哭。
空氣仿佛在呼吸間凝結成冰。
“王上，穎夫人恐怕······您早做抉擇······否則······”跪在地上的宮婦戰戰兢兢，話都說不完整。
晟王握緊拳頭，目光淩厲，直逼人心，“兩個，孤都要保住！”
廊下一群太醫麵麵相覷，低著頭，提著藥箱的手抖得厲害。
良久，他聽到晟王顫抖著嗓音說：“保孩子。”他忽然有些難過，那個猶如梨花般的女子，終究沒能綻放到最後。他忙低下頭，謙卑後退一步，跪下來。
梨花白，正芳菲，可惜卻偏偏遭了雨。零落成塵，不如泥。
就在剛才，這男人還在說著海誓山盟，誰知曉，轉臉，便是淡薄無情。
這才是真真誅心之言。
一聲弱弱哭聲在內宮中響起，他將頭緊緊貼在地麵，寒氣順著額頭絲絲縷縷滲入心中。
他囁嚅著嘴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深宮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孩子瘦小得可憐，全身紫青，咧著嘴，哭得淒慘。
或許是知道母親的離世吧！畢竟血脈相連。
太醫跪在地上，抖如篩糠，“毒藥性子緩，穎夫人中毒良久，之所以此時才毒發，是因為······因為······”被晟王眼睛一瞪，嚇得渾身一哆嗦，忙叩首道：“是因為孩子承去了部分毒性。”
包在明黃的錦緞中，孩子聲音微弱就像隻小貓，嗚嗚噎噎。
下毒之人，著實狠辣！
重則一屍兩命，輕則以命易命可活一人。
此人可謂了解晟王性情至深，料定他必會選擇保孩子。可是，就算孩子僥幸成活，今後也是體弱多病，不堪大用。
端是好計謀！
穎夫人隻最後看了一眼孩子就去了，閉眼時嘴角還在微微上揚。如此心甘情願，如此心滿意足，即便是死，也甘之如飴。
晟王遠遠站在一旁，從始至終沒敢去抱抱那個孩子。他看著床上麵色蒼白，已經失去呼吸的女人，以及嘴角的那道淡淡笑意，突然感覺遍體生寒，連忙將視線轉移，顫抖著聲線說：“賜名，歡顏。”
夜風吹在身上，元寶不由打個寒戰，目光漸漸凝在一處。從那段過往回過神來，他回首望了眼內室，喚來守夜太監仔細囑咐一番，慢悠悠打算回房歇息。
誰會想到，那孩子走到了現在呢！
白白胖胖的臉上神情莫測。
天空高懸一彎明月，看盡人間悲歡，亙古未曾變改分毫。
但是夜色再深，終歸還是會過去。
元寶背影微微佝僂，步履蹣跚。當轉過走廊時，忽然被跳出來的孩子嚇了一跳。
把手中拂塵砸在那孩子臉上，元寶撫著胸口，狠狠罵道：“兔崽子，後麵有鬼追你！”
小桐接住滑下來的拂塵，單手拿好，另一隻手扯住元寶的袖子，哭喪著臉，上氣不接下氣，“幹爹，那······那姑娘醒了！拿刀子······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