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蕭子蘇醒來,在一個淩亂的小房間裏。牆角的酒瓶橫七豎八,沾滿了灰塵。床頭貼著一張卡百利落寞的海報,昏暗似乎又清晰。
書桌邊上躺著一個筆記本,蒙著塵土的封皮上,依稀可以看見蟑螂風幹的屍體。裏麵講述了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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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袁小北,因為陝北高原上當知情的母親希望可以回到她原來的城市,回到她年少時代的記憶。母親的描述很動人,其實等我滿載著夢想來到的時候,才知道這隻是一座充滿著匆忙與風沙的城市。
在這座著名的大學裏,種著一棵接著一棵的法國梧桐。我很喜歡這種植物,樸實而繁華的植物,帶來了一直以來黃土對我單調的衝擊。那一天,我提著行李,告訴自己,也在對母親說:“我回來了”。在一陣風裏,灰黃的落葉洋洋灑灑,地上頓時鋪上柔軟的一層。透過校道邊的柵欄,我看見了那個長發飄飄的女生,雙手捧著飄落下來的梧桐葉,恬靜似我心中那片夢想的田園。
那時,嶙峋的枝椏上麵,有一片天,很藍,像嬰兒的眼睛。她擁有同樣純淨的名字——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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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上課,我總是坐在旁邊的窗戶邊,遠遠地坐在她的後麵,看見早晨的眼光,帶著露水的味道,鋪在她的臉上,睫毛還是那顆靈動的眸子,可以看得很深很深,所以,我不敢麵對那樣一種眼神,我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逃避的權利。
很多人說,她算不上美女。可是,我知道,她的美,是一種恰如其分的美,像一直出現在我夢境裏的那片田園,有一條小溪穿過,從長滿青苔的石頭縫隙裏,緩緩地浸出來。那個夢境,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我的夜晚,那是上天給我一個預言麼?或者隻是一個調皮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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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很深了,我再一次把練習冊做了一遍,我希望自己可以考得更好。我一度自私地認為,這樣可以滿足母親留在這個幹枯城市的願望?可是,直覺告訴我,我背叛了我的良知,或許,我是在為自己找一個能夠讓她注意我的機會。
母親溝壑縱橫的臉,被歲月刻下的刀痕,讓我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我應該讓自己熱愛起這座城市,裏麵紫醉金迷的的生活,閃爍著照亮了所有人周圍的荒野。可是,我隻向往那片田園。
可惜,我再一次讓自己失敗了。我獲得了我努力應該所得獎金與名次,可是我覺得我失去了她。在答謝同學的飯桌上,沒有見到她,觥籌交錯中,我朦朧倒在了應該是她的位置上。
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不幸的,母親的命運是一個悲劇,我是這個悲劇的尾聲。那個位置上坐著另外一個叫貝貝的女孩子,我的無辜讓她產生了對我無辜的感情。我會接受她麼?
我再一次錯誤地選擇了一個讓她注意到我的錯誤方式,我接納了貝貝。可我的世界,早已經給了那個叫櫻雪的女孩,一個我隻能遠遠眺望的女孩子。我努力告訴自己,即使觀望,也是一種幸福。
這種我安慰,就像是鴉片,明知道是一種虛幻,卻仍然沉迷而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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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的愛戀是一場瘋狂的自虐,漫長而看不見終點。我喜歡海子,那個把自己高貴的頭顱奉獻給理想的孩子,我一遍又一遍地寫著他的詩句: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姐姐,我今夜隻有戈壁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她不知道我喜歡海子,也不知道我喜歡葉賽寧,她更不知道在校報和BBS上風生水起的王憐花就是我,或許,她連王憐花也不知道是誰?我就這樣困在自己的世界裏,寫滿想念她的詩句。我對貝貝是不公平的,她卻滿心歡喜有這樣一個男生為她寫屬於她青春的文字。
櫻雪隻喜歡玩音樂,那些留著常常胡須的男人,頭發像野草般的男人,都可以跟她一起打鬧。我也渴望,隻怕隻有她不經意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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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瘋狂地學習吉他,就為了唱起寫給她的歌謠。我甚至放棄了學習的時間,放棄了應該彌補貝貝的時間,貝貝她總是很善解人意地說我會彈起最好聽的旋律,在每一首歌的題頭會寫上獻給貝貝。我不敢看她的雙眼,我怕在裏麵看見自己的影子,很單薄,一吹就散。
師兄說我很有天賦,他不知道我每天在操場上,一遍一遍地彈起陌生的吉他,恍惚中看見薛靈芸一滴一滴的帶著血色的紅淚濺入玉唾壺,心力俱悴。可是,我卻甘之如飴,望著旁邊陪伴的貝貝,我想到了櫻雪。
終於,我寫了自己的第一個曲子,彈起了第一首自己的吉他,在貝貝宿舍下麵的草地上,貝貝很幸福,在一片蛙聲中望著天空,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她不知道,為了樓上另一個她,我已經放棄了自己,也放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