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1966年:造反與浩劫 (4)(2 / 3)

於是,“五七幹校”和“上山下鄉”被發明了出來。

1968年5月,黑龍江省把大批機關幹部下放到農村勞動,在慶安縣柳河開辦了一所農場,定名為“五七幹校。”它迅速被認定是一條疏散人口的經驗,10月《人民日報》刊登《柳河“五七”幹校為機關革命化提供了新的經驗》一文,並發表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廣大幹部下放勞動,這對幹部是一種重新學習的極好機會,除老弱病殘者外都應這樣做。”隨後,全國各地的黨政機關紛紛響應,在農村辦起“五七幹校”,大批人員被下放到農村參加體力勞動。僅中央所屬各部委就先後創辦了106所“五七幹校”,遣送了十多萬名下放幹部和3.5萬名家屬,各省市地縣開辦的“五七幹校”更是數以萬計。這一“幹校製度”前後延續了11年,直到1979年2月17日,國務院發出《關於停辦“五七幹校”有關問題的通知》。

上山下鄉運動則“解決”了城市青年人口的就業問題。據胡鞍鋼的研究,自“文革”爆發後,各校“停課鬧革命”、高考製度又被取消,因而積累了大量的初高中畢業生,僅66屆、67屆和68屆的初高中畢業生就超過1 000萬人,他們造成了巨大的就業壓力,各行各業停產、半停產,因此不可能再吸收新的就業人口。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1968年12月,毛澤東下達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一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全麵展開。1966、1967、1968年三屆在校的初中和高中畢業生——他們後來被通稱為“老三屆”——全部前往農村。這些被稱為“知識青年”的學生被送到雲南、貴州、內蒙古和黑龍江等邊遠地區或經濟落後、條件較差的農村。

在此後的將近10年間,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總人數達到1 700多萬人,約占全國城市人口的1/10。這是繼1961年之後,第二次從城市到鄉村的人口大遷移,前者是“大躍進”的後果,這次則是“大造反”的後果。

上山下鄉運動改寫了整整一代人的命運。40年後的2009年,一位當年的紅衛兵和下鄉青年鄧賢在《南方周末》上寫道:“我們這代人一生做了兩件大事:第一件事是做魔鬼,把整個社會秩序顛覆,我們做許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實際上危害了整個國家和民族的生機;第二件事就是我們被迫完成了自我曆練和自我教育的殘酷過程,最後以此完成自我拯救。跟紅衛兵運動相比,知青上山下鄉運動挽救了我們這一代人,它讓我們體驗苦難,也認識苦難。”

從1968年的12月起,每天下午的4點08分,北京火車站都有一趟“知青專列”在震耳欲聾的口號和鑼鼓聲中鳴笛啟程,駛往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的各個偏遠村莊。一位時年20歲的人大附中畢業生郭路生(他後來的筆名是“食指”)坐在開往山西汾陽農村的列車上,寫下了激情蕩漾的詩句:“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洋翻動/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一聲雄偉的汽笛長鳴。”

任何極端的社會運動都是有後遺症的,當“革命”失去了具體對象的時候,它要麼“反擊”於自身,要麼消弭於悲觀,無論如何,這都是與“革命”有同樣能量的代價。一年後,貧乏、枯燥而苦悶的農村生活終於露出了它嚴酷的一麵。一首首悲觀哀怨的知青詩歌開始在地下流傳,其中一首是這樣寫的:“世上人,譏笑我/精神病患者/我有青春被埋沒/有誰同情我。”在9月的一個幽暗深夜,郭路生寫下了讓他名垂詩史的《相信未來》:“當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台/當灰燼的餘煙歎息著貧困的悲哀/我頑固地鋪平失望的灰燼/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