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空中的掠食者(2 / 2)

“如果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願上帝降下光明的火焰,將夢中的肮髒與罪孽焚為灰燼。”蘇低垂下眼瞼,以隻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輕聲禱告,陽光照著他的側臉忽明忽暗,蘇纖細修長的手指在胸前默默地劃著十字。

蘇並不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盡管在這個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末世信徒的數量呈幾何倍地暴增,但他並不屬於他們中的任何一員。他的信仰隻來來源一個人,一個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慈祥老人——修女蘇嬤嬤!

十年前蘇嬤嬤在逃亡的難民中發現了他,年僅八歲的孩子站在驚慌失措的人群中不哭不鬧,安靜地排著隊領取教會分發的救濟糧,濃密的黑發從額頭垂落下來,遮住了他幹淨瘦削的小臉。他的眼睛在落日的餘暉中呈現出瑰麗的銀色,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隻有在晴朗無雲的夜晚才能看見的絢爛銀河。

蘇嬤嬤從看到蘇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不顧同僚的勸誡毅然收養了他,從微薄得僅夠自己勉強度日的口糧中分出一份給他,每個禮拜還會帶他前往金陵城最大的教堂望彌撒。從那一天起,蘇擁有了自己的名字,青稚的小臉上開始浮現出孩童應有的天真笑容。

蘇當然不會是他的全名,他叫蘇桑梓,但熟悉他的人都喜歡喊他蘇桑。

這是一個很有東方韻味的名字,在華夏人的字典裏,桑梓往往代指故鄉。

蘇也不知他的故鄉在哪裏,從記事起他的生活總是顛沛流離,隨著人群從一座城市遷徙往另一座城市,尋求當地政府的庇護,隻要有溫暖的食物和滾熱的濃湯,他便能滿足地開心好久。八歲孩童的心裏還沒有故鄉的概念,不過既然名字是蘇嬤嬤取的,那他便滿心歡喜的接受了,蘇嬤嬤總會把最好的給予自己,這一點他從不懷疑。

溫暖的笑意從少年清秀的臉上彌漫開來,就像被風吹皺的一池春水,回想起蘇嬤嬤對自己的種種好,蘇桑梓的心情忽然就歡呼雀躍起來,一雙木然的黑色眼睛裏突兀的多出了幾分靈動的色彩。

低沉的腳步聲緩緩響起,如鼓點用力地敲擊著地麵,打斷了蘇桑梓心中小小的思緒,他愕然地抬起頭,就看見生物老師龐然的身軀由遠及近,最後站定在自己課桌邊。

兩雙眼睛近距離對視,視線轟然相撞!

‘判官張’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魁梧的體格帶給人小山一般強烈的壓迫感,單從身形來看他絕對是個合格的拳擊選手,沒有人會把他與弱柳扶風的教育工作者聯係在一起,但他偏偏就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教育家,金陵大學曆史與生物雙料博士!

如果放在舊時代,他這樣淵博的學者至少也會在著名大學的講堂上擁有一席之地,但是生在末世,他也隻能屈居在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高中擔任係年級主任。大學這種舊時代的高等學府現如今已經全部實施半軍事化管理,每一名學生都是戰士,除了必修的文化課外所有時間都沉溺在以妖魔為假想敵的艱苦集訓中,隨時準備奔赴戰場。

這是一個全民皆兵的年代,‘判官張’這種嚴謹的學術型人才並不受社會主流的重視。

‘判官張’之所以叫判官張,是因為他以嚴苛的教學手段以及無私鐵麵著稱,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同學們,雖然你們處在一個兵荒馬亂的亂世,但是該修的學業還是不能有分毫放鬆,這些都是前人凝聚下來的智慧結晶,也是人類薪火相傳的知識火種,我們有責任也有義務將它們延續下去!”

可想而知,他這種人在哪裏都不會太受歡迎,古板苛刻的性格讓他毫無人緣可言,但蘇桑梓並不討厭他,他認為在任何時代能夠舍棄小我以人類文明傳承為己任的人都應該受到尊重。

‘判官張’的視線並沒有在蘇的臉上停留太久,他挺拔的身形突然佝僂下去,彎下腰從冰冷反光的水泥地麵上撿起那一頁脫落的扉頁,熊掌般寬厚的手掌輕輕撣去發黃書頁上沾染的灰塵,動作輕柔得仿佛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