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夜郎”東行記
這個夏季,太陽總是出奇地傷人。而我,看著泛白的街上嘈雜的行人發愁,不知在什麼樣的地點,采訪雙方才能輕鬆、安靜地聊天。在一次次地改變地點之後,我們把采訪地點換到了報社,來自“夜郎國”貴州羅甸的他,帶了一班同樣來自“夜郎國”的人馬,雄赳赳地來了,臉上泛著春風得意而又惴惴不安的神色,嘴上略打官腔,舉止極為客套,讓我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麵對我略顯冷淡的客套話,敏感的他也許有些誤解,眼前的他,漸漸顯出那種外地人對溫州人慣常表露的神色。盡管他已經是溫州正泰集團《正泰報》
主編,盡管他在新聞界已經有了相當高的知名度,盡管他是年薪讓人羨慕的高級打工者,還是貴州省羅甸縣派駐溫州的“打工幹部”的臨時團總支書記。
他說,總有一天我會回到那裏。我現在在溫州的生活雖然不錯,但我的根不在這兒,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是一個貴州人,並為此而自豪。
而我,稱他為來自夜郎國的“夜郎”時,絕沒有絲毫輕視的意思。當年的“夜郎侯”,驕傲地問“漢與我孰大”,最終接受漢武帝封王。他的狂仍是有節製,甚至可以說不乏西部人的機警。
抑製力極強的他,漸漸地開始放鬆。我們的思緒來到了說遠又不遠的“夜郎國”——貴州羅甸,他的家鄉,他的身影在那遙遠的西部默默潛行,他的目光從那遙遠的西部投向東方,還有在那遙遠的西部上演的讓人刻骨銘心的阿哥阿妹情誼長的故事。
那時候的廖毅沒有想到,十多年後的今天,他會來到溫州。
那一個夏季,似乎特別涼爽。在那個涼風沁人的夏季,他成了黔南師專的學生(後到師大進修獲本科學曆)。
其實,這遠非他心中的理想,他總是對記者行業充滿了向往,他甚至想過,或者將來能成為一名出色的法官?但在那時,一個農家子弟,能夠考上師範院校,提早吃上皇糧,也未嚐不是一件幸事。
那年是1984年。
他穿了一套挺括的、自己平時都舍不得穿的中山裝去報到,那套中山裝在村子裏,也是極令人眼熱的。這是廖毅最得意的一套衣服。
但他身上的那套中山裝,在同學們的西服麵前,卻土得掉渣。來自城市的同學大都能歌善舞,迎接新生的晚會上,大家紛紛一展風采。廖毅考上了大學的那份最初的喜悅,漸漸消失了。大學的天空很藍,大學的樓舍很美,大學的校園很熱鬧,但似乎這份藍、這份美、這份熱鬧都不屬於他這來自鄉村的人。廖毅的心情是灰色的,灰得如同他身上的那套傻氣的中山裝。他默默地站在一邊,欣賞著,對於他來說,確實也隻有欣賞的份。他的羨慕之情難以言表,心中的自卑也難以言表。誰能對自己說,我並不優秀?世上沒有多少對生活充滿幻想的年輕人會承認這點。那時候還是20世紀80年代,80年代有激情、略感壓抑的人大多會走上一條路。性格內向的他,成了文學青年。
廖毅衡量自己,或許這兒會有一方自己的土地?高中時,他最喜歡《孫子兵法》,那些計謀,閃爍著人類的智慧,全都靠文字留傳了下來,而那些大文豪們,並不都是來自錦衣玉食的家庭。
那一年秋遊的時候,在郊外一處美麗的湖畔,同學們圍成一圈,做一種叫做“擊鼓傳花”的遊戲,一張手絹隨著鼓聲來回傳遞,落到誰的麵前,誰就得表演節目。當“不幸”輪到他的時候,一直還沒有顯露出任何特長的他,即興說了一番話。那是廖毅的心裏話,那是一番謙和的、自認什麼都不如人,但卻對生活充滿向往的言語,廖毅那時候一說話就會臉漲得通紅,但農家子弟的樸實、憨厚卻深深打動了周圍的人。就因為他的那番話,使師生們對他的“口才”刮目相看,他成了宣傳委員,後來還成了副班長。這實在是他意想不到的事。
他寫作,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寫詩歌、散文、文學評論,也寫新聞稿,他的第一篇發表的文章共有千把字,電台的編輯將它改得麵目全非。盡管稿費隻有一塊錢,可在當時對於他來說,真是高興極了。他用這一塊錢請了4個室友一起看了一場電影。這是廖毅初次品嚐成功的喜悅。那個年代,中國人開始講個性,廖毅驚喜地覺得自己不再是那麼單調乏味,什麼都一竅不通的人了,自己終於有東西可以拿得出手了。
寫多了,他就想靠手中的那支筆改變自己的命運,廖毅的動機很簡單,但這種單一的欲望,它的爆發力卻極強。農家小子的強勁,一發不可收,大專3年,他發表了200多篇文章,裏麵很多是新聞稿。
廖毅在當地成了個小名人。臨近畢業了,盡管當教師是很多人羨慕的職業,廖毅卻有他的理想,而且剛好有單位看上了廖毅。但一紙公文下來,為了穩定邊遠山區的知識分子隊伍,教師不能改行,廖毅來到了羅甸縣城一中。
其實教師這一行,真是極其鍛煉人的職業,好教師往往是以德服人,以才服人,而且還能練就做人的思想工作的能力和口才。廖毅對工作極其認真,他教語文,從高一教到高三,在他的指導下,很多同學都在外麵發表了不少文章,他還在學校裏辦了新聞培訓班。這時候,他已經把自己定位在新聞上了,寫詩、寫散文,在他的眼裏,隻是練筆,讓文章有一定的意境而已。
他實習時,班上有一個女生,對廖毅極其欣賞,因為這樣的老師在縣城一中可算是出類拔萃的。她帶著她的姐姐來找廖毅,她覺得廖毅一定能幫她姐一把。姐姐正準備考大學,在她的心裏,廖毅是無所不能的。姐姐長得很文靜,個子不高,功課卻極好。姐妹倆的父親原在貴陽工作,支邊到了羅甸,把家也搬到了羅甸,母親一直沒有工作,家境並不十分寬裕。廖毅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許這就是緣,任何感情來了總是有一定的理由的。因為廖毅喜歡新聞,原來一直對財經比較感興趣的她,也報考了新聞專業,盡管這對她來說也許是一個錯誤,那年的高考,她的數學幾乎滿分,語文卻不及格。但她仍然考上了廣播電視學校的新聞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