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視(1 / 1)

“也不知蘭心到底是誰的人,現在居然要看你的眼色行事了。”

踏雪眯著眼睛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離煙,輕聲道,“她被你嚇著了。”

“她會明白的。”

“離煙,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離煙抬眼看了看床上那一條窄窄隆起的薄毯,眼睛驀然一酸,兩滴還未來得及成形的淚珠便像是化了的冰一般淌了下來,“是因為我嗎……”

踏雪的頭角隱隱發起了熱痛,悄悄按住離煙繃上了勁兒的左臂,言語輕細的仿佛不是說給離煙聽的一般,“不是,已經沒事了。”

“踏雪,”離煙隨手擦去了頰邊的淚漬,神倦意懶的笑著,隻是眼裏還有未幹的淚,教人看著十分醃心,“我受夠了。受夠了心神難安逃避躲藏,受夠了被人脅迫身不由己。你讓我回去?回哪兒去……其實你也無能為力,不是嗎?”

“……對不起離煙,”踏雪將按在離煙左臂上的手收了回來,言語間頗有些寂寥味道,“我幫不了你。”

離煙知覺踏雪手上的內力逐漸鬆散,那鈍麻的痛感又隱隱的開始遊走,“與你無關,是我以前癡了。”

踏雪望著離煙一時有些出神,往日裏慣常有的那副不鹹不淡甚至有些木訥的神態早已不知何時洗盡。長眉淡遠,杏眸粼波,本該是清麗典雅的佳人,卻因著略顯淺淡的唇色和英拔挺秀的鼻骨又帶出了些遺世獨立的氣韻,聲色一靜一動之間,本不是十分傾城的人兒竟抬出了十分的別致俊秀。鏤空銀球的排扣自那靛藍色的半高領對襟上一排至底,半個靈蛇髻上盤攏著三條墜著深藍色水滴碧璽又一指半寬的銀帶子,兩隻半月銀鉤在離煙留出的鬢角後麵影影綽綽。

離煙見踏雪看著自己出神,也便不急不緩的描摹開了眼前對坐之人。

常穿的半舊刻草書雨過天青色長衫,胸前幾道隱約的壓痕好似他越發單薄的身形一般讓人心生憐意。悶青灰色的腰帶上綴著一顆陽綠色平安扣,周身除此之外再無他物,連束發的玉扣也全無花色紋路。離煙挑了挑嘴角,眼神落在他那雙仿佛是刻意雕琢過的手上。竹骨纖長,寬厚得宜,膚膩如脂好像是藥膏子窨出來的一般,離煙下意識的瞄了瞄自己的手,心裏暗歎了一回。

踏雪將離煙的表情看在眼裏,緩緩一笑,這才開口,“你打算住到什麼時候?”

離煙的眼神仍停留在踏雪那張文靜溫煦的臉上,也報他一笑,未置可否。

“未出閣的小姐丟的時間一長,恐於名聲有礙。”

“無妨,章晉王會壓住的。”

“章晉王?”踏雪微側了側頭,食指不知何時起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扣了起來,“你這麼叫你姐夫的?”

離煙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戲謔,“你一點兒都不像這一水樓裏的人。”

踏雪被她沒來由的一句說的一愣,也搖頭笑了笑,“不像?要說起來,我可算是這群人中的元老了。”

“元老?”離煙眼睛一亮,仿佛突然大了一圈似的煞有幾分可愛,“那流月呢?”

踏雪小吃了一口涼茶,語氣沉下來,“風霜刀劍催人老,流月也不過與你年紀相仿。”

離煙聞言暗暗吸了口氣,神情柔軟下來,一時無言間不自覺的側目向門外看去。

黑漆的門檻與雲濤鏤刻的排扇門仿佛畫框一般將獨身而立的流月和半角竹海鑲了起來,他的衣角不時翻動,露出一線單靴和雪白中褲,緞子麵的長衣翩然出水光一般的清澤。

離煙收回眼神,心裏又是一陣酸軟,本該是看不清神態形容的距離,但流月的樣子卻好像是出水浮雕似的逐漸清晰。

偏黑的膚色有點粗糙,輪廓有如刀削斧砍,尤其是那一對劍眉,竟比畫上的還俊朗幾分。加之流月的身形本就高闊挺拔又不愛與人玩笑,自上而下的竟沒有絲毫少年郎的樣子。

離煙想起那個常常獨身而行的背影,歎了口氣,“刀尖舔血,刀背過活。要受多少苦,才能曆練成這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