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紅酒杯,拂地的流蘇裙,炫舞燈光,閃爍著迷離夜色的幻醉。舞池中央,唐曉東一身深藍色的皮夾克敞開,棕黑色的皮鞋後跟踢踏作響,合著女人高跟鞋的咚咚響聲旋轉搖擺,賣力扭動著露出依稀輪廓的六塊腹肌。
柔順的長發從鼻尖掠過,感受著不同女人身上散發而出的香水味,風騷嫵媚、冷豔嬌柔,每一種味道,都在訴說著昆都醉酲幻夢的故事。
楊清浩從斜側插出,一把拽過還在狂熱音樂聲中陶醉的唐曉東,扯著嗓子湊到他耳邊吼了一句,“東哥,冷佩查鋪了!”
唐曉東一個激靈,停了下來,對著身前同樣晃動的大胸美女略帶歉意地曖昧一笑,然後抱歉似的敬了個禮,轉身離去。
“她抽哪門子瘋啊?周六查鋪?”唐曉東心中忿忿,腳下步子卻越發急了,“不對,是不是跟著參座過去的?”
“不是,就她一個人兒。賴子說她現在就在咱修理所等著呢,掐著表看咱多久回去,而且放出話來,三點前趕不回去,就在周一交班會上通報咱,那特麼事兒就鬧大發了。”
“跟老何打電話了?”唐曉東隨即問道。
擁擠的人潮中,楊清浩側著身子從一個豐滿妖嬈的女人身前貼過,迷離的眼神突然一定,咧開嘴,搶過那女人手中的紅粉佳人,一個咕咚灌入口,再給了她一個羅曼蒂克式的濕吻,隨即瀟灑一笑,含糊了幾句肉麻的情語,在女人微露的酥胸上一抹,又擠開人群,追上已經來到舞池外的唐曉東。
“那妞認識?”
“很早之前了,她老公活兒不行,然後,就……嘿嘿,”楊清浩頓了頓,接著說道,“老何那邊兒說接了單生意,恐怕要耽擱會兒。”
唐曉東掏出一包玉溪,給楊清浩甩了一根過去,“等多久?”
淩晨兩點,略顯空曠的大街與昆都裏的喧囂迷醉形成鮮明對比,楊清浩招呼著給唐曉東點上火兒,煙霧頓時從齒間繚繞開來,“老何說了,就二十分鍾,他準到。”
楊清浩說著又是一氣,“媽了個巴子,冷佩這娘們兒。我這小手還沒捂熱乎,她後腳就跟著來查鋪,準是大姨媽又來了,誰特麼淩晨兩點了還起來查鋪,這才來多久啊?”
“東哥,你說是不是,下基層才兩月,就當上了軍務參謀,要是給她兩年時間,她不把團裏給掀了個底兒朝天?兄弟們還活不活了?”
唐曉東脫下外套,露出一身棱角分明的腱子肉,眉頭一蹙,在馬路牙子邊兒上蹲了下來,“耗子,不一樣,首長那是知道她家裏的情況,專調她到那崗位的,甭看你們一個個這這那那的關係,有屌用?人家壓根兒不帶理你,條條框框硬著來,你能有什麼辦法?就是捅下天大的簍子,她跟她老子去個電話,什麼不能擺平?”
“人在屋簷下,隻能夾著尾巴過唄。”唐曉東把煙屁股往馬路中央一彈,又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衣服往肩上一甩,迎著夜裏微沁的涼風朝迎麵而來的銀耳湯推車走去,“老板,甩兩碗。”
唐曉東剛調到昆明半年多,從西藏到昆明,也是碰上單位整建製移防,要不然,他們這群人,怕是要在那鳥不拉屎的高原待上一輩子。
有時候唐曉東在想,如果沒有前年那場變故,曉玥不走,他家裏就不會賣了房子搬回都江堰老家,如果沒有回都江堰,也就碰不到去年那場地震,而如果沒有去年那場地震,他唐曉東就不會淪落為孤家寡人。沒有成為孤家寡人,他也該到找個媳婦兒的年紀了,母親,曉玥,加上媳婦兒,興許還有個兒子……一家人,合合滿滿,該是多好。
如果真是那樣,他恐怕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白天道貌岸然地待在部隊喊著一二一,晚上翻著牆出來花天酒地。
人需要宣泄,尤其是活得很慘的人。
唐曉東倒不是在為自己的頹廢找借口,他還好,再怎麼玩兒,也不會玩到女人的床上。畢竟是被授予過二等功獎章的人,底線和原則,還是能把握得住的。隻不過隻有在酒精的迷醉下,他才會忘記這些年無端而來的諸多煩愁,忘記他這個孤苦伶仃的可憐人。
冷佩那娘們兒經常說,“脫了皮,你們就特麼一群流氓。”
他應該是流氓了……
唐曉東記得他拿著二等功的獎章喜報到母親跟曉玥墳前燒黃紙的那天,絮絮叨叨,說了半個晚上。
第二天,他變成了一個連他都感到陌生的唐曉東。
人這一輩子活著,到底為了什麼?老張趕在青石板落下那一瞬,把他推開,又是為了什麼?
戰友情誼,還是一時衝動?
想不明白,也就不要再想了,渾渾噩噩最好。
唐曉東咕咚咕咚喝完銀耳湯,偏頭對著楊清浩說道,“耗子,跟隋大那邊兒說好啊,家屬院的房子趕緊準備好,我後天事假,把小曦接過來。記著啊,以後小曦就是我閨女了,你們這些做叔叔的,可不能把人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