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璿挽起帳子,景堂起身,偶爾撇過的目光被紫璿手腕處的傷痕捉住。“你手怎麼了?”景堂問。
紫璿笑笑,“你沒發現嗎?”紫璿對他無辜的眼神感到失望,而這種失望卻讓她有種莫名的興奮,“我已經讓李媽媽把錦帕帶走了。”
什麼?景堂低頭,這才發現昨天帶回來的錦帕已不在身下。不,他根本就沒把錦帕放在床上。“你做了什麼?”景堂問得不客氣,但更多的,是慌亂。
“我不想被人懷疑。”紫璿說,“我也不想為難你。”
景堂明白她的意思,“對不起。”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紫璿看他,“沒有人天天在床上過活,我知道,這隻是時間的問題。”
景堂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他隻是擔憂,“媽媽是個很仔細的人,在她麵前,做不得假。”
“總會有真的時候,”紫璿說,“總不能假一輩子吧?”
景堂不說話,默默起身,“我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會跟媽媽解釋的——”
“你不需要,”紫璿強忍著,“她是你媽媽,需要解釋的那個,永遠都不是你。”
“可是——”景堂還想說些寬慰和自責的話。
“請給我一點作為女人的尊嚴好嗎?”紫璿幾乎是懇求。
景堂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件事,對她有著這麼深的傷害和影響。他點點頭,沒有再堅持。可他也突然意識到,自己連她的名字,也還沒有記住。紫,紫什麼?紫慧,他的腦海裏模糊存著這樣的名字,但他卻沒有叫出口。
——
景堂走進小弄堂,兩邊的石樓還是布滿青苔,綠得讓人心裏發酸。景堂推開左側的門,跨入門檻的瞬間,他看見不遠處一個倏然躍入的身影。紫慧!這是他在第一時間自動反應的。她似乎並不是跟隨自己而來,而是正朝著與自己相反的方向離去。那個背影,那個側麵,忽遠,忽近,似乎在幻境中飄曳似地,朦朧,美麗,飄渺。
景堂的心中泛起淡淡的記憶,這種朦朧的幻影,他以前見過。在他走進,或是離開童家石樓的時候,那個曾經與他擦肩而過的幻影,那個在不遠處跨檻撫門的幻影,那個他從不曾關注過在意過的幻影。難道,這個不曾在回憶裏激起絲毫漣漪的影子,就是弟弟的妻子嗎?
景堂搖搖頭,弄堂裏已經沒了人影,實的,虛的。景堂跨進門檻,關上門,開始自己孤獨的回憶。
弄堂的另一端,走出一個人來,頭發挽起,顯然是結過婚的,隻是額角微微卷起的劉海,顯出高貴典雅而又不失輕盈的氣質。那便是紫慧,一個同樣覺得身邊徘徊的男人似曾相識的女人。她隻是來看望已經安享晚年的奶媽,那個因為不忍紫璿的哭鬧而慷慨喂養的奶媽,那個因為一時慷慨而被母親趕走的奶媽。她總時不時地碰到一個在石樓徘徊的男人,永遠看不清樣子,隻依稀記得那來去匆匆而又孤獨安靜的男人。
其實,除了那是個男人,她什麼都記不得。如果不是這場婚姻,這個男人將徹底被她遺忘,甚至,連遺忘的必要都沒有,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如果,如果不是這場婚姻,他們就會按自己的軌跡各自生活,而現在,已經不可能了。不僅僅因為他們都有進入商家祠堂的同等權力,更因為那個讓紫慧耿耿於懷的新婚之夜,因為她抹去蓋頭後最先看到的那張在紅色中完美呈現的臉龐。
紫慧回到奶媽的住所,望著奶媽奇怪的目光,隻問了一句,“奶媽,您對可然這個名字有印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