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致命分析(1 / 3)

“你心裏被他占了很大一片。”葉馨回到病房,身後忽然傳來汪闌珊的聲音。也虧了葉馨的記性好,否則以汪闌珊這兩日多變的人格,還真不易辨認她的原聲。

“你說他嗎?他隻是我的老鄉。”葉馨不願多理會她,但念在她是個長者,又不忍心橫眉冷對,隻好禮貌地回了一句。

“我不是說他,我是說他。”

莫名其妙。

葉馨知道汪闌珊即使是在沒有人格分裂的時候,也很夾纏不清,便點了點頭,向自己的病床走去。但腳步聲一直響在腦後,聲音也跟了過來:“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葉馨又轉過身,看著汪闌珊。她怎麼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病人?

“我是個什麼樣的病人?難道他們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多重人格,最讓人取笑的一種精神病。”汪闌珊似乎再次讀出了葉馨的心思。

“你能猜出我心裏的想法?”雖是大白天,葉馨竟又有些懼意。

“所以我剛才說的是他,而不是他。”

“誰在我心裏占了很大一片?你能說出是誰?”如果汪闌珊能說出謝遜的名字,是不是說明她真是一個“異人”?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太可笑了,我當然知道思念的人是誰。”葉馨開始覺得汪闌珊隻不過是在故弄玄虛,像個走江湖的算命先生,索性惡作劇地用了瓊瑤式語言,或許讓這老太太覺得肉麻一下,以示懲戒。

“思念一個人,是件危險的事,一步邁出,就難收回。”

葉馨如被針刺了一下,怔怔望著汪闌珊,緩緩地問:“我聽不懂,你給我個例子,什麼樣的事,一步邁出,就難收回?”

“不說也罷,說了怕你受不了。”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回答這麼熟悉?

“你說吧,我做好思想準備。”一種隱隱的絕望感又升了上來。

“比如跳樓自殺的人,一步邁出去,又怎麼收得回來?”

這正是那次在火車上,謝遜和葉馨的對話。

“你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葉馨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大叫起來,也不等汪闌珊回答,快步跑回自己的病床,一頭撲倒,身軀微微顫抖,想痛哭一場,卻發現已沒了眼淚。

謝遜,謝遜,你快來,帶我離開這個地方。

“可惜我不是超人,否則,我會帶你離開,離開得遠遠的,離開那個學校,離開這個城市。”謝遜聽完葉馨的訴說,兩道濃眉擰著,有些惡狠狠地說。

“那不是真的變成私奔了?我媽媽會氣得再不理我了。其實,我隻想早些回到學校,過正常的學習生活。”又是個春陽明媚的午後,花園的石子路兩邊,幾乎所有的花兒都在盛開,更有彩蝶雙fei,葉馨偎在謝遜臂間,心旌微動。有謝遜在身邊,葉馨覺得生活已經如往日一樣平靜如常了。可惜他不能從早到晚地守在自己身邊。

“說了你不要覺得奇怪,我倒是認為,這個敏感的時候,住在這裏未嚐不是個安全的保證。”

“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葉馨確實覺得謝遜又在發奇談怪論,但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聽上去像是那個負責我的醫生,他也有這個意思。不過,隻是這麼消極地回避,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當年的蔣育虹,雖是住在精神病院裏,躲過了第一年的死亡,但還是沒能逃脫第二年的厄運。”

“所以你還是想查出真相?可是時間和你作對,我想你一定度日如年。”

“但你一來,我度日如秒。有時候,真怕自己陷得太深,到時候難以自拔。”說著,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又想起昨天和汪闌珊的對話。

她知道,汪闌珊不會放過她。

她甚至已經感覺到,汪闌珊的雙眼,正直直地盯著她,盯得她的後脊陣陣冒著冷氣,竟不由自主地四下尋找,連謝遜的告別都沒聽見。

一棵無花果樹下,汪闌珊靠在一張藤椅上,左手托著一塊畫板,右手拿著一根鉛筆,見葉馨回望了過來,嘴角稍稍牽動了一下,即像是憐憫而生的悲戚,又像是怨毒而起的冷笑。

“你真的在作畫嗎?作畫好像是應該很專心的,但你為什麼盯著我。”葉馨走到樹下,又警惕地踟躕不前。

“你是個美麗的姑娘,美麗的少女穿著純白的病號服,本身就是一幅絕妙的畫,哪裏還需要我畫蛇添足?”

“那你拿著畫板鉛筆,裝模作樣地畫什麼?”

汪闌珊歎了一聲:“即景,隨便畫畫,糟蹋兩張紙。”

“但如果你畫得好,就不會是糟蹋。”葉馨覺得汪闌珊的話裏滿是玄機。

“那你看看,畫得怎麼樣?”汪闌珊將畫板遞了過去。

葉馨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隻看一眼,就啞然失笑:“這是什麼即景?現在分明豔陽高照,百花爭豔,你卻畫了一片苦雨淒風,花瓣兒四下飄零,畫上這個人……好吧,我必須承認,畫得是很像我,我不是蛇,你也沒有添足,隻是畫上這個女孩兒渾身透濕,怎麼也不是眼前的即景啊?”

汪闌珊欠身一把奪回了畫板,喃喃說:“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葉馨正想說:你這麼叫人無法理解,怎麼能指望知音,誰知她話未出口,忽然暗叫不好,原來自己因為站在樹下,並未留意,不知什麼時候,天上已是烏雲四合,接著是隆隆一陣春雷,喘息之間,一場大雨瓢潑而下。

葉馨站在原地,內心對汪闌珊的恐懼感更深更重:她竟是能感知未來的!

狂風攜著暴雨,花園裏眾多盛開的花朵立刻被打下大半的花瓣,頓時一片狼藉。那無花果樹雖然枝繁葉茂,但擋不住傾盆大雨,葉馨自然渾身透濕。畫板上夾著的畫紙,當然也早已被“糟蹋”了。

“告訴我,你盯著我看了那麼久,看見了什麼?”葉馨用了幾乎是求懇的語氣。

“我知道,你心裏很矛盾,你怕自己陷得太深,一向自以為堅強獨立的,現在要和一個人牽牽絆絆,難免左思右想。”她聽上去像個心理分析專家,但讓葉馨心驚的是,她聽上去像個高明的心理分析專家。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說我心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名字隻是一個符號。”

“原來你並不知道。”

汪闌珊長歎了一聲:“比如我說出‘謝遜’這個名字,能證明什麼?這隻是個名字。”

“在我心裏的就是這個名字,能證明他對我的重要。”葉馨開始覺得汪闌珊的神秘之處絕不僅僅是她多變的人格,竟向她開放了心聲。

“占據你的心的不是個名字,而是個悲劇。”

葉馨心頭微顫:“你又在危言聳聽,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你真能透視人心?難道你真能預測未來?”

“知道我為什麼進進出出這家醫院四五十年了吧?”

葉馨停止了追問,陷入了深思。汪闌珊的這幾句話劇烈地震動著葉馨:如果這個老婦人說的準確(她說出了謝遜的名字,她猜透了我的心理,她扮演的蔣育虹和沈衛青惟妙惟肖,更可怕的是,她似乎還沒有說錯過一句話),這悲劇是什麼?難道我還是逃不脫“405謀殺案”的結局?還是她在繼續為我設下圈套,讓我去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和她一樣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