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蔡記琴行走的路上,莫言站在我身邊半步遠的地方安靜地走著,長街上往來的人流依然數也數不清。
偶爾為了避讓迎麵過來的人,我們的肩膀會撞在一起,每每這種時刻他總是會轉頭看我一眼,那一眼中帶著淡淡的關懷。
可他始終沒有說話,這份靜謐讓我漸漸覺得緊張,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我隻好沒話找話:“公子是姓莫名言嗎?還是說莫言隻是名字?”
喧鬧的長街上,我的聲音很輕,輕到我自己聽來都覺得勉強,話音剛落我就在後悔,說得這麼輕,別人怎麼聽得見?
沒想到他卻聽到了我,並用一貫淡淡的嗓音答了話:“莫言是名,我姓沈。”
“原來是沈公子,聽弦凝說,你住在鄂碩大人的府上。”
“嗯,爹娘早逝,是姨娘一手把我養大。”
老實說我並不擅於尋找話題,尤其又是在這半陌生的古代,對話至此,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繼續。
好在莫言沒有繼續沉默,他看我一眼,淡淡問道:“莊姑娘以前是哪裏人?”
本來他願意主動開口,我是很高興的,可一聽是要問我身世,我頓時一個頭變成兩個大,若我說我是穿越來的,他肯定當我是瘋子。
當下,我隻能含糊其辭,遮遮掩掩地說:“我之前暈倒時撞到了腦袋,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但依稀記得,我是南方人。”
這話果然讓他轉過了頭,看向我的目光中浮起了明顯的狐疑。
我知道他不是大黑,不好糊弄,可也實在沒有更好的借口搪塞,隻能裝出小女孩見到漂亮東西的欣喜樣子阻止他繼續這個話題,“哇,好漂亮。”
其實我隻是裝傻隨便叫了一聲,可沒想到,莫言卻當真在身邊的胭脂鋪子邊停下了腳步。
“你喜歡?”他看著我問,一瞬不眨的目光那麼深邃,居然讓我的心跳在霎那間失衡起來。
我臉頰發燙,用力搖頭,拉著他的手臂就想繼續往前走,一邊急道:“沒有,我隨便說說的,我哪裏需要這些。”
“這位公子,姑娘家都是這樣,喜歡的才不會真的說出來,我看啊,這從江南新進的胭脂就頂適合這位小姐……”
胭脂鋪子的小販見生意來了,自然不會放過,拿起一盒淡粉色的胭脂就開始一個勁推銷。
我滿頭黑線,嘴角都忍不住開始抽搐,拉著莫言的手沒放鬆,拚命想把他拖走。
可惜莫言根本不是我拖得動的,那家夥往胭脂鋪子前一站,居然就像是生了根一樣。
他盯著滿鋪子的胭脂看了一會,居然挑起其中一個淡煙色的盒子問:“這盒子可以更替嗎?”
那小販也是機靈得很,一聽這話,二話不說地把他手上那個淡粉色的胭脂芯給換到了那個淡煙色的盒子裏。
莫言取出銀錢買下了那盒胭脂,遞給我說:“喜歡的話,就收著吧。”
我整個人傻眼地看著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淡煙色的胭脂盒上用金銀雙線繡著好看的花紋,邊緣還點綴著彩珠,那或許不是整個胭脂鋪子上最好看的盒子,可卻是我最喜歡的一個。
我不知道他怎麼能一眼就挑中我最喜歡的盒子,隻知道這一刻,我心中詫異到無以複加。
在我愣神時,他已經把胭脂盒子塞進了我手裏,他的手輕輕碰到我,不過是一霎那的功夫,卻已經足以讓我感覺到他的體溫。
他的指尖很熱,點到我的皮膚上,我就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一下。
“沈公子,我不能這樣收你的東西。”我尷尬地開了口,手裏的胭脂盒子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我不想去揣測莫言對我的心思,因為那樣太容易顯得自作多情了。
莫言已經邁開步子往前走了,他的聲音順著風吹回來,灌入我耳中,“你若實在覺得難以接受,這就當是我謝你幫弦凝的忙。”
淡漠無波的嗓音,可卻夾雜了一絲歎息,我皺眉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心裏實在忐忑不安。
這可是弦凝喜歡的人,我是不是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我愣在原地,他卻沒有獨自走遠,幾步後他回過頭,背著一隻手朝我喊道:“莊姑娘,走吧。”
長街上,滿身披著陽光的莫言縱然麵無表情,可到底是如暗夜星辰般的耀眼存在,我壓下心頭不穩的跳動,深吸了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之後的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我隻知道緊握著手裏的胭脂盒子,腦子裏一片空白。
其實我也是個直腸子,如果這件事發生在現代,我一定拽著莫言問清楚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可偏偏這是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古代,而且還剛好讓我在不久前發現了弦凝的心思。
想到這裏我就覺得有些鬱悶,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之前怎麼著都不應該裝傻賣萌說什麼“好漂亮”,我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莊姑娘,我們到了。”
好在,莫言淡淡響起的嗓音將我回到現實,我抬起頭,一眼就看到那修葺得奢華無比的蔡記琴行。
三層高的樓,整個漆成了大紅色,中間再點綴金色和黑色,匾額上的字寫得花裏胡俏,兩邊還垂著大紅燈籠。
第一眼,是奢華,第二眼,奢華就成了庸俗,待看到第三眼,我簡直要看不下去,這誇張的門麵哪像是典雅的琴行?這根本就是個俗不可耐的妓院嘛!
我打了個寒顫,收回目光,就聽到莫言在身邊說:“蔡浩然琴確實彈得好,可惜品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很難想象莫言會說這樣的話,不過此刻我確實覺得他是我知音,連忙點頭說:“可不是,這琴行要是搬去花街,怕是一點都不突兀。”
這話說完,耳邊突地傳來低低的笑聲,我一驚轉過頭,竟看到莫言真的笑了。
性感的薄唇勾起輕微的弧度,眉眼微微眯起,笑意從眼中冒出來,就是這樣淡而簡單的微笑,卻改變了他整個人的感覺。
他麵上的薄冰似乎在那一刻化開,淡漠疏離的感覺也在霎那間消失了。
“原來你會笑。”我眨巴了下眼睛,喃喃開口。
不能怪我看著他的笑失神,實在是那一笑太好看,那一瞬間我隻覺得天地都失了色。
莫言嘴角的弧度已經開始下垂,漸漸恢複到平時的樣子,他看著我答:“當然,隻是能讓我笑的人很少。”
“喔?那不知道我是第幾個幸運者?”和他一起往蔡記琴行的大門走,我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除了姨娘外,你是第一個。”
“那看來下次我要好好向夫人討教一下。”
“我對姨娘笑,都是在十歲之前。”
我們在這時走到了蔡記琴行門口,我已經可以聽到從琴行裏傳出來的曲子,但莫言的弦外之音卻讓我不得不在意。
這家夥是在告訴我,自他懂事後,我是第一個讓他笑的人嗎?這怎麼可能?莫非這古代的人都不擅長講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