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仙（下）
女人又直盯了楊談半天，搖搖頭說：“一個啞巴，怎麼會喜歡喝酒呢？喂，啞巴，你能聽嗎？”
楊談沉默。
“又聾又啞，臉上又有傷疤，真是可憐，可憐。”
楊談暗道：“可憐可憐你自己吧！竟然……”
女人邊穿衣服邊自言自語：“抓到一個廢人，就算把他殺死了切成肉片又怎麼樣？這杜老爺也真是的，平常吝嗇得一個銅錢掰片使，這下倒好，一下子損失了一瓶女兒紅，好像被狗吃了一樣，還不把他氣死。嗬嗬。”
楊談忍著不說話。
女人又回到楊談身邊，蹲下來，托著楊談的下巴左瞧右瞧：“瞧你這臉胚，如果不是這刺繡，倒是個美男子。喂，好端端的一個美男子，幹嗎弄得人不像人，雞不像雞？對了，你是聾啞人麼，沒有女人看上你，所以你幹脆自暴自棄了，是不是？”
楊談還是不說話，女人自言自語：“我倒是有辦法洗掉刺繡，隻是，就算洗掉了，你又聾又啞的，活在世上有什麼用？還不是任人作踐？”
楊談忽然流出了眼淚：“姑娘，小生沒聽錯吧，你能治好小生的傷疤？”
女人嚇了一跳，渾身一顫喝道：“原來你在裝聾作啞？你這壞蛋。”
“姑娘，小生不是壞蛋，小生真的不是壞蛋。小生是被壞蛋所害，流落貴地的。”
“那你幹嗎偷杜老爺的酒？”
“小生雖然偷老爺的酒，可小生不偷窮人的一針一線。”
“那你說說，本姑娘是好人還是壞人？”
“姑娘是好人。”
“何以見得？”
“說不好，這是一個感覺。小生就覺得姑娘是個好人。”
“說謊。本姑娘最討厭說謊的男人。”
“姑娘不相信小生也沒有辦法，反正小生是這樣認為的。”
“那好。本姑娘把你的傷疤治好，你陪本姑娘睡一個月，幹不幹？”
“不幹。”
“為什麼？”
“小生心裏有了個女孩子。因為臉上的傷疤不敢去找她。如果小生治好了臉上的傷疤，增添了心裏的傷疤，小生更無顏去找她。”
“你這人，怎麼這麼迂腐？男人又沒有貞操一說，縱然你幹了點什麼，她能知道？”
“小生自己知道。”
女人盯了楊談半晌：“你真的不幹？”
“真的。”
女人喝道：“你是不是看到本姑娘～～～，你才不幹的？”
“絕無此事。”
“那好，你等著吧！天亮以後，杜老爺就會派人把你送官。你去死吧！”
女人立起身來，提了燈籠，打開柴門，慢慢走了出去。楊談抑製住喚她回來的衝動。
過了一會，柴門再度打開，女人走了進來，笑道：“你這人脾氣可真硬。本姑娘最佩服硬漢子，這世上的硬漢子都快絕種了。”說完，女人搖身一變，楊談眼前出現了一隻美麗的小母牛，渾身桃紅，自頷下至小腹長著純白的絨毛。
“你現在明白本姑娘為什麼和牛相好了吧？”小母牛口吐人言。
“明白了，明白了。”楊談如釋重負。
“本姑娘不願意你看不起我。”
小母牛又變回女人，俯下身來，解了楊談身上的繩索：“跟我走。”
牛欄外是一片精耕細作的菜園子，天色開始發白，菜幫子上沾著冰涼的露水。女人在菜畦間走，楊談在後麵跟，女人在一間茅屋麵前停下，開了門進去。楊談立在門外等。
女人重又露麵，手裏拿了一大包草藥，拍在楊談手裏，吩咐道：“一半煎服，一半煮了洗滌傷疤，不出一月包管痊愈。忌食狗肉、牛肉。記住了？”
“記住了，謝謝姑娘。”
楊談恭恭敬敬地接過草藥，藏進懷裏。
楊談一躬到地，縱身一跳，從荊棘叢上掠過，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哞～”，似乎充滿驚訝，又似乎在歡送楊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