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舒和小犀第二次去海天莊園，純屬意外。
那天，春舒接到了海天莊園的電話。電信這麼發達，打電話接電話本是最尋常的事，可是考慮到海天莊園從來不往貓頭鷹莊院打電話，貓頭鷹莊院也從來不往海天莊園打電話，這個電話便顯得不尋常。而且打電話的人居然是小蕭老爺，春舒雖然帶著兒子到海天莊園做過客，可這並不意味著她允許小蕭老爺給她打電話，現在小蕭老爺竟然不顧春舒的感受，擅自突破界限，這就證明這個電話確實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春舒在走向電話麵時下定了決心，一旦小蕭老爺以為界限已經不存在，她一定要給他一個明確的提醒。
“喂。”春舒隻說了一個字，然後聽那邊說，一邊聽一邊臉色大變，放下電話，她揚聲大叫：“把小犀喊來。”
侍女應了一聲，趕緊去找小犀。
春舒匆匆收拾了幾件衣服，拉著小犀跑到莊院門口。不一會兒，海天莊園的房車出現了，跳下兩個男侍，請春舒母子上車。
小犀從來沒見過母親這麼慌亂，他攀住母親的胳膊，發覺母親簌簌發抖，“你怎麼啦？阿母？”
“櫻姨得了急病，快不行了。”
房車一路急馳，進了城裏，拐進一道小巷，在櫻姨的淨舍門前停了下來。因為替櫻姨著急，衝淡了小犀頭一次進入櫻姨淨舍的新奇感。小犀跟在母親身後走過一條卵石小道，夾道數株鳳尾竹拂著他們的衣裳，空氣中彌漫著檀香的味道。
穿過外室，經過一個小天井，進入櫻姨的臥室，臥室不小，床前擺了一架圍屏，似有若無地散發著清香。櫻姨躺在圍屏後的大床上，枕著兩個枕頭，已經瘦得失去了人樣。
春舒拉住櫻姨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兩人默默相對垂淚。半晌，反倒是櫻姨安慰春舒：“不要傷心，如果你知道為姐將往何方，你就不會傷心。”
春舒吞了聲，道：“櫻姐，小妹這一生總算交了你這位知已。櫻姐的恩情，小妹一生一世都還不清。”
櫻姨也紅了眼：“也不知怎的，認識了妹妹以後，與妹妹十分投緣。想到有妹妹替為姐送終，心裏也是暖和的。人終有一死，用不著過分傷心。我們隻是這一世的緣份盡了，下一世我們再聚。說不定那時為姐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你仍然是傾城傾國貌。”
春舒又道：“姐姐還有什麼未了心事，請明言，小妹當盡力替姐姐完成。”
櫻姨歎了一聲：“為姐在這世上孓然一身，了無牽掛。隻是當年為姐拜師入孤門時，曾立誓找一個傳人，使孤門香火不絕。然而為姐一生遭遇，妹妹也都看在眼裏，為姐不想害人，所以未曾收徒。昨夜夢見師傅責怪，恨數百年孤門敗在為姐手中，要為姐遵守諾言，臨終前收義女篆兒為徒。為姐想自己都要死了，還怕毀了諾言？篆兒是狐狸所生，為姐死後，妹妹你收了她做侍女吧！”
春舒垂淚道：“姐姐的幹女兒，小妹亦當以女兒待之。怎敢當侍女使喚？”
櫻姨道：“此女福薄，隻有侍女的命，你扶也扶不起。而且她自有際遇。你隻管以侍女相待便可。”
春舒正待說話，櫻姨緊抓春舒雙手，連呼：“妹妹，妹妹，為姐去了，來生再會。”就此告別人間。春舒大放悲聲。
小犀和篆兒也跟著哭泣。
此時，小蕭老爺請來的喪葬隊已到位，哀樂齊鳴，聲聲添悲。喪禮進行如儀，小蕭老爺親自在櫻姨靈前上了香。春舒、小犀和篆兒從頭到尾隻做了一件事：在櫻姨靈前哭泣。
出殯那天，許多物件跳出來為櫻姨哭靈。經過了蕭老爺的喪禮，人們已見慣不怪。下葬時，忽然平地出現了一翩翩佳公子，身穿黑色西裝，口袋裏插著一朵白花，視線不離櫻姨的棺木，看得出來，他悲痛欲絕。
人們竊竊私語。
“是不是對仙姑始亂終棄的大學生？”
“好像是，他胖多了。”
“既然他拋棄了仙姑，為什麼這麼悲痛？”
“聽說是仙姑不要他的。”
……
春舒悄悄地扯了扯翩翩佳公子的衣袖，把他引到一邊，遞給他一個小盒子，說：“留個紀念吧！櫻姐的東西。”
翩翩佳公子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