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與君一別】(2 / 2)

陳正知道這個朦朧的早晨是楚若雲離開的早晨,他早早的起床站在院子裏,看向南邊的天空,直到太陽將月亮趕去了另一個世界的黑夜。

趙雪兒做好早飯後來到院子裏,她悄悄地走到陳正的身邊拉拉陳正的衣角怯懦道:“相公,你昨日一天顆粒未進,今日可不能再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了,你肩上還沒痊愈呢,不能老是餓肚子。”

陳正低頭看了看趙雪兒驚恐的小臉,不禁微笑了下,簡潔地說:“走,吃飯。”

二人剛要進屋,門外突然來了一小廝叫門。隻見那小廝手裏捧著一隻小木盒低頭彎腰跑到陳正麵前恭敬道:“大人,小人受人囑托給大人送隻木盒。”

陳正沒有立刻接過木盒,而是皺著眉頭問道:“是什麼人囑托你的?”

小廝搖搖頭說:“一個老漢,小人不知是誰,他也沒說,隻說叫小人將這木盒交予大人。”

陳正這才從小廝手裏接過木盒,然後給了二十文錢將其打發離開。他疑惑地打開木盒,隻見裏麵工整地疊放著楚若雲那間院子的地契和房契,以及一條裹著一個什麼東西的白絹。陳正輕輕地撥開那條白絹,裏麵裹著的是一隻似曾相識的毽子。看那毽子的毛色和毽子的重盤下,那兩枚一文錢,陳正心顫抖地想起了這竟然是六年前砸開他對楚若雲情愫的那隻毽子。

陳正一直以為楚若雲已經將那毽子丟棄,沒想到她竟然如數家珍地將這毽子保存了六年。原以為是自己對楚若雲一見鍾情,沒想到楚若雲竟先於自己對他一見傾心。怪不得楚若雲這段時間來對自己依賴得那麼強烈,怪不得她寧可不要名聲,不要名分,什麼都不想要,隻求能跟自己在一起,原來是自己早就在她心裏種下了根,讓她變得狂熱,變得不顧一切,可到頭來,自己仍然結結實實地傷透了她殘喘的最後一顆心。

陳正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了,眼淚轉得他的眼眶也開始酸脹。他隱約看見那白絹上有幾行字,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首詩:

辛酸苦楚起一顧,四年相思朝與暮。

鴻雁南飛秋色起,萬葉凋零北風怒。

孤身單影行陌路,千言萬語難相訴。

相逢何知今日苦?臨行還君偷心物。

陳正麵如死灰地看著那首詩,枯涸的內心再也波瀾不起。為何命運如此弄人,為何當年兩人分別在心中偷愛著對方,卻誰也沒先開口,直到這份感情在人情世故中被衝刷得支離破碎,隻能用老死不相往來為此畫上句號?

他多麼想現在就騎上一匹駿馬快馬加鞭地趕上楚若雲一把將她抱回,可是他知道,他們之間的一切隨著這隻被退回的毽子一起物歸原主了。

趙雪兒看見了木盒裏那隻毽子,想起前日楚若雲跟她說的關於她與相公是如何相識,又是如何對相公一見鍾情。原本以為這些事都是她為了騙取自己的同情編造的謊言,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真的,更沒想到這楚若雲對相公竟然那麼癡情。

相公那時候隻不過是一個貧苦人家的孩子,連個秀才身份都還不是,而她則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她能看上相公,純粹是出於自己對相公真情實意,一點功利都不企圖,甚至比自己對相公的那份愛還要單純,純淨。

趙雪兒想到這,突然覺得自己竟然無意之中斷送了相公最真摯的愛情,不禁覺得愧疚起來。她一言不發地怔怔地看著陳正,心頭像是在滴血。

陳正發覺了趙雪兒幽怨的目光,他輕輕地苦笑了下,擦擦眼淚說:“風大,眼睛裏都吹進沙子了。”接著,他取出毽子,將木盒置於門廊的台階上後故作笑顏地對趙雪兒說:“來,我們踢毽子,相公踢毽子可厲害了。”

陳正握著毽子來到院子中央,他閉上眼睛記憶猶新地想起了那一天自己是用的什麼樣的花式將毽子踢中了楚若雲的腦門,然後用那花式狠狠地將毽子踢到了空中。

毽子年歲已久,綁紮毽毛的棉線已經老化,受不了陳正突如其來的猛力,剛飛騰起沒多高,毽毛就在空中一哄而散了。恰巧此時,一陣北風吹來,毽毛冉冉地向南方飄然而去。

陳正看著晃悠悠向南方飛去的毽毛,嗤笑了聲,自言自語道:“去吧,南方好,南方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陳正原本以為楚若雲會像這毽毛一樣,在自己的生命裏徹底消失,然而誰又能預料到,數年之後,陳正竟然為了這個女人,撼得大梁帝國半壁江南,如泰山崩頂般顫動;攪得東南沿海水域諸島,若巨浪滔天般呼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