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矛盾的個體。
如果從文物外流這一角度評價盧芹齋,他就是典型的“國賊”——民國時期,流失於歐美的中國古董,約有一半是經他之手售出。他為了一件喜歡的東西,花錢盜墓不惜掘地三尺。唐太宗李世民所葬昭陵,曾被唐末溫韜和黃巢所盜,排在第三位的就是他了。
可是,此人卻又是孫中山先生在歐洲最穩定的革命資助財源之一。不僅如此,在抗日戰爭時,他捐錢捐物,還利用自己在歐美的影響力,大力呼籲並揭露東瀛侵略華夏的真實麵目,讓很多歐洲媒體將注意力投向亞洲。
“你是盧……先生的女兒?”盧燦遲疑片刻,終究還是用盧先生稱呼盧芹齋。如果排輩分,盧芹齋比盧嘉錫還要長一輩。
“對!”她點點頭,“我是父親最小的女兒,我叫嘉妮!很高興認識你,我的同…宗!”
因為有了雇傭關係,或者是共同話題,嘉妮熱情很多,從櫃台裏找出幾張圓凳,讓盧燦三人坐下,並且端來幾杯咖啡。
“謝謝!”盧燦接過她遞過來的咖啡杯。
杯口有三條金線圈紋,杯身潔白如玉,這是金漆繪瓷咖啡杯。
“你……不是應該在巴黎嗎?”盧燦問道。
“哦,你說的是巴黎紅樓,是嘛?”嘉妮聲音很幹脆。
盧燦點點頭。
巴黎著名的紅樓是盧家產業,又叫盧氏塔,是盧芹齋1926年設計建造的。
傳奇中國紅樓──彤閣,坐落在離凱旋門僅一公裏有餘,具體地址在巴黎第八區庫爾塞勒街四十八號,可謂鬧市中的中心區。
樓高六層,用文物營造的中國文化氣氛極為濃厚。其中“紅樓”的一、二層是他的“盧吳藝術品公司”的會客室和銷售地點;地下一層是商品儲藏室;三、四層是辦公區和生活區,第五層是盧芹齋私人珍品收藏室;第六層是高端客戶休閑區。
上輩子,盧燦還參觀過一次巴黎紅樓,不過,那時紅樓的產權已經不屬於盧家,落在法國一位金融家的手中,變成對外開放的展覽館。
“那是父親留給我母親還有三個姐姐的遺產,而我,則繼承了這裏,還有一座小瓷窯。”嘉妮聳聳肩說道。
盧芹齋一生很傳奇。
幼年父親去世,母親再嫁,他不得不初寄養於遠房的堂叔家。十二歲被堂叔送到南潯張家做仆人。
在張家,他遇到生命中的兩個貴人。
其一就是張家所開設的古董鋪子——雅文齋的大掌櫃辛酉。辛酉是江浙一帶有名的古董鑒定師,見盧芹齋聰明伶俐,又勤奮懂事,便手把手教他古董知識。
另一個貴人則是張家大少爺,就是日後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的張靜江。
1902年,張靜江任清廷駐法國商務參讚,見其聰慧,便將盧芹齋攜往巴黎。也因此,盧芹齋得以走出國門,來到巴黎。
張靜江在巴黎開設“運通”公司,售賣華夏的瓷器、字畫等,將收入悉數資助孫文,支援辛亥革命,而盧芹齋成為公司的副經理、經理,並最終負責這家公司在國外的貿易。
在這一過程中,盧芹齋的眼界被徹底打開。他找到一條來錢更快的門路,那就是將華夏古董推銷給西方收藏家、博物館。
這家“運通瓷窯”說不定就是當年張家產業之一,至於最後為何會落在盧芹齋的手中,可能是張靜江張老的贈送,也有可能是盧芹齋的贖買,當然,也有可能是貪墨……
嘉妮沒有其父的經營水平,成年後接手這座瓷窯,便開始走下坡路。
她的興趣是藝術,是時尚,是愛情,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亂糟糟的瓷窯。這家在四五十年代很紅火的瓷窯,被她經營的亂七八糟。
這不,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顧客,製瓷廠那邊也有一個多月未曾開新窯。
她出身豪闊之家,從小大手大腳慣了,這些年窯場的收入,已經被揮霍一空,手頭正拮據呢,今天遇到盧燦一行,便自告奮勇的擔當起翻譯工作。
“盧先生準備收購製瓷設備?”聽盧燦說完此行翻譯工作的重點,嘉妮坐在那裏,用食指和大拇指支撐著下巴,眼神有些飄忽的問道。
盧燦心頭一動,嘉妮所擁有的運通瓷廠,雖然規模不大,但畢竟是行業中人,由她牽線搭橋,自己要省事很多。
“嘉妮小姐如果有門路,還請多介紹。”盧燦笑著說道。
她撩了撩額側垂下來的劉海,“這是好事。不過,盧先生,這不應該算在翻譯的工作範疇吧?”
“事成之後,按照成交價的百分之二給予獎勵。”這女人典型的歐洲性格,要價很直接,盧燦揚揚眉,說道,“你看怎麼樣?”
“盧少都需要哪些設備?我安排人幫你搜集資料!”嘉妮很爽快點點頭。
“兩台粉碎機,一台D級,一台E級……”
剛等盧燦開個頭,就被嘉妮訝異的打斷,“E級?恐怕用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