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剛騎著摩托車經過鎮高中時,車發出“叭叭”的震耳欲聾的聲音,遠在學校裏上課的學生都能聽見,車屁股還冒起了黑煙,摩托車一下子息火了。劉大剛氣得下車踹了兩腳,他嘴裏罵道:“媽的!這個玩意兒又出了問題,偏偏在這時侯找我的茬。”

劉大剛隻好推著車去鎮高中旁的“鴻運修理行”修車。這是一個不大的修車行,總共也就二三十個平方的屋子,主要修理農用拖拉機,摩托車等。門上的“鴻運修理行”幾個大字倒是很顯眼,可是屋裏卻是油黑一片,地上淌著油汙,屋裏堆滿了破舊輪胎,一股刺鼻的汽油味讓人頭暈。老板是一位四十多歲黑瘦的男子,人們稱他“油老板”。

劉大剛推著車來到鴻運修理行前,油老板從屋裏走出來說:“劉大老板,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劉大剛氣得說:“他娘的,這玩意不好用,剛走到學校門口就熄了火,聲音比他媽的拖拉機還大,我踩了好幾腳都發動不著,快給我看看哪出毛病了。”油老板點著頭說:“好的!你先等著。”

劉大剛坐在車行門口油光光的躺椅上等待,油老板擺弄著摩托車說:“劉老板,回來有好長一陣子了吧!什麼時候再出去幹工程。”

劉大剛說:“再休息一陣子,這幾年在城裏給人出蠻力幹累了,過一陣子準備找幾個人出去自己包工程幹。”

油老板說:“自己幹,你可越來越厲害了,到時把我也帶上。”

劉大剛說:“帶你個屁,我要有你這個店,還用得著東奔西跑的?”

油老板說:“我這個店算個球,一月下來也就混個飯碗,剛能填飽個肚子,那能跟你比。”

劉大剛說:“咱這石頭溝的人一個比一個孬,有力氣的太笨,精明點的又沒力氣,唯一幾個象樣點的又太懶,真他媽沒幾個象人樣的。”

油老板說:“大剛,你可別小瞧石頭溝的人,石頭溝的人雖笨點,但幹活實在,比任何地方都實在,這一點我相信。”

劉大剛說:“我知道你也是石頭溝的人,沒笑話你的意思。”

油老板擺弄好摩托車說:“好了,車修好了,油路出了問題,氣管堵了,現在你試試。”

劉大剛發動摩托車,剛才“叭叭”的震耳欲聾的聲音變小了。劉大剛付了錢說:“你小子行,真有兩下子,算個人才。”說完,劉大剛騎上摩托離開了。

劉大剛走後,油老板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道:“呸!什麼玩意,以為自己是誰呀!老瞧不起別人,不就靠一身臭力氣嗎?不也是咱石頭溝的農民?”

放了學,中寶在路上匆匆趕路,劉大剛騎著摩托車正好攆了上來。劉大剛見中寶在路上走著,就問:“中寶!放學了?”中寶說:“嗯,放學了。”劉大剛說:“來,上車,我捎你一截。”中寶說:“劉叔!不用了,你走吧!”劉大剛說:“你小子少羅嗦,叫你上你就上,快點。”中寶:“嗯!”的應了聲就上了劉大剛的車。

摩托車在大路上飛馳,路旁的大樹飛速向閃過,風把中寶的眼睛吹成一條縫。劉大剛放慢了車速對身後的中寶說:“中寶,上高二了吧!”中寶說:“嗯,高二了。”劉大剛說:“你小子可要努力喲!你可是咱石頭溝的希望,等把高中念完,也考個大學,將來到城裏混,住樓房吃國家糧,給咱石頭溝人爭口氣。”

中寶不出聲,隻是心裏暗暗讚同。劉大剛又說:“以前石頭溝念高中的狗勝,現在在縣城教書,戴副眼鏡,看上去他媽文鄒鄒的,不還是咱石頭溝的人。還有,現在,在省城當了幹部的大強,不也是念書出去的,人家現在人模狗樣的,我見了都得點頭哈腰的。”

騎了一截路,劉大剛很關心地問:“哎!中寶,你爺爺的病怎麼樣了?”

中寶說:“謝謝劉叔關心,爺爺還是老樣子,整天躺在床上睜著兩隻眼睛,人瘦成一堆幹柴,老是喊肚子脹。”

劉大剛說:“請醫生了嗎?”

中寶說:“請了,醫生說這種病沒法治,說是爺爺的血裏有毒,侵害到了肝髒,引起肝脾腫大。爸爸還請了遠處的神婆,神婆說這種病是鬼附了爺爺的身,隻有到了陰間才能擺脫。”

劉大剛說:“盡放他娘的賊屁,我看那神婆也是瞎扯,什麼鬼不鬼的,我就不信。”

中寶說:“神婆說了,爺爺這種病很怪,有家族遺傳性,而且傳男不傳女。”

摩托車很快到了中寶家門口,劉大剛停下車對中寶說:“噢!你家到了,下車吧。告訴你爺爺,我有空去看他老人家。”

中寶下了車說:“謝謝!劉叔叔,你一路慢走。”劉大剛騎上摩托車,很快消失在中寶的視線。

回到家,爹正在門口劈柴,隻見一大塊滾圓的木頭在爹的手中迅速變小變細,不一會材禾就堆成了一座小山。爹見中寶就問:“中寶,放學了?”中寶回答:“嗯!”

爹起身說:“我在河裏釣了兩條魚,你給爺爺拎去。”說完,爹從屋裏拎著兩條半尺大的魚走出來。中寶接過爹手中的魚回答:“嗯!”然後往屋外走去。

爺爺的房子在中寶家後麵,距離並不算遠,大約也就幾百米的路,中間隔著幾戶人家。中寶平時很少去爺爺家,因為神婆說了,爺爺這種病挺厲害,而且傳男不傳女,專傳自己家的後代。所以,中寶和弟弟一般不去,除非有什麼特殊情況才去,大人們也不讚同孩子們去。

中寶背著書包,手裏拎著魚,穿過幾戶人家的房子,來到爺爺房前。爺爺的房子也是夯土打下的,房子顯得很陳舊,並不比中寶家的強多少。進了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從門口的缸裏往外舀水。女人見中寶來了,停下手中的活問:“中寶,放學了。”

中寶說:“嗯,姑姑!我爹讓我把這兩條魚給爺爺拿來。”

女人接過中寶手中的魚說:“哪來的?”

中寶說:“是爹從河裏釣的。”

中寶進了裏屋,來到爺爺床前。爺爺躺在鋪得厚厚的棉絮上,睜著兩隻黑洞洞的大眼睛,幹瘦的下巴尖得如刀。爺爺見中寶來了,眼珠子突然轉動起來,嘴巴也開始活動起來,但沒有發出聲音。中寶知道爺爺說話費力,他府下身子將爺爺的被子蓋嚴實說:“爺爺!你躺著別動,最近感覺好些了嗎?”爺爺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意思是肚子脹不舒服。中寶早知道爺爺的病,不用指也知道爺爺會喊肚子脹。因為醫生和神婆都說了,得了這種病以後,一個是渾身沒力氣,二就是肚子脹得厲害,有是如十月懷胎的孕婦,敲起來咚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