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痛得幾乎要昏死過去,死死抓著雲絲被的指節擰得關節發白,心底有低微得隻有自己聽得見的呼喚。
一簇簇粉紅爛漫的桃花,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中桃花始盛開。仿佛還是在北平燕王府明月軒時的日子,在窗口望出去,風吹過亂紅繽紛,漫天漫地都是籠著金燦燦陽光的飛花如雨。
泥金薄鏤鴛鴦成雙紅箋。
朱棣江月,終身所約,永結為好。
春深似海。鳳凰於飛,翽翽其羽,多年所願終於成真。
然而,榴花開處照宮闈,那明豔刺目的鮮紅刺得江月大夢初醒,原來種種深情,竟然都抵不過皇權冷酷。
朱棣啊朱棣,我要如何恨你?又該如何繼續愛你?
冷汗膩濕了江月的頭發,昏昧中想著的盡是剛剛東暖閣外被鐐銬捆綁的夜殤。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稍稍清醒一些,隱約聽得外頭一陣喧嘩,內殿的門倏然被打開,有人疾奔而進。
江月正心中詫異何人敢在東暖閣如此大膽,卻聽得周遭宮人們的驚呼不亞於她內心的驚詫,“產房血腥,楊畫師還是回避吧!”
然而,不顧周遭的勸阻,溫柔的聲音依然熟悉在耳畔,冰冷的指尖被柔軟的掌心合住,“月,是我來了。”
那樣溫暖的聲音,江月在蒙昧中落下淚來,依稀還是年少時,或是避世於山中的那些年,夏空總是這樣笑吟吟的對自己說,“月,是我來了。”
一顆心好似塵埃落定,還好,還好,無論人世如何變遷,夏空總是在這裏,在這裏陪著她一起。
費盡無數力氣,終於睜開了眼睛,心酸不盡卻先安慰笑了出來。
江月眼中一酸,一滴清淚宛然無聲隱沒於枕間。夏空纖細的手溫熱地覆上她的臉頰,“月,我一直在這裏陪著你。”
痛楚的輾轉間,腦海中驟然清晰浮起相似的話語。這樣的話,一門之隔的朱棣也說過。
然而此刻,卻是夏空的言語最貼心貼肺,十數年情誼,總比拗不過命運的情愛更不離不棄。
多年隱忍的不訴離傷,此刻終於鬆弛了身心,把臉貼在她的手心,江月低低呢喃:“夏空,我很疼。”
夏空的聲音和煦如風,“很快,很快就好了。”
淚眼迷蒙的瞬間,瞧見夏空向太醫急道:“兩碗催產藥喂下去了還不見動靜,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用重藥麼?”
太醫似是被夏空的氣勢震懾,立刻點頭道:“下官這就去準備!”
“等一下!”夏空叫住了他,道:“我帶來了南海的藥草,當年下西洋之時番邦進貢的,陛下後來賞了給我,你們快去取了煎藥!”
那太醫一聽說夏空帶來了靈藥,立刻喜上眉梢,隻感覺重新又握住了一絲希望,馬上點頭如搗蒜一般,道:“下官立刻去!立刻去!”
夏空重新低頭看著江月,凝眉看著她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頰,腦中一團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