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黃昏光景,夕陽為鎖瀾碼頭毫不吝嗇地塗抹上一層豔麗的玫瑰紅。在這裏,老爺和大太太終於送走了最後一撥走水路離開的客人。她遙望著那一葉扁舟消失在波光粼粼間,感慨著又忙完了一場絲綢大會,相信今年的訂單生意會比前年好很多。金嘉沐看著同被夕陽渲染的人兒,不禁伸出臂膀攬住她的肩頭:“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回出好好慶祝一下。”
“你明天就要走嗎?”她轉過身,柔和的色彩讓她的態度也柔和下來。他默默地點點頭:“我希望過兩天你能一道過來。”
“額……我……”
“你可別說你又後悔了,我可是會等你的。”天色愈漸變暗,管家老嚴站在老爺和太太身後,聽到此番情話識相地回到車裏,見伍少坤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碼頭上的一對剪影,打趣道:“哎哎,老伍,你什麼時候也開始喜歡觀察這些了?”
“你說……你們家這位大太太是真的愛金老爺嗎?”
“幹嘛這麼問?”老嚴知道伍少坤素來是個闖蕩江湖的俠義之人,想不到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隻是覺得,大太太不像以往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他看著遠處的那對夫妻開始順著碼頭一路朝西散步,腦中卻始終搜索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彙來形容。
“大太太嫁到金家都快要二十年了,我是親眼目睹她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今天這樣,為金家獨當一麵,這些年來她的確是很不容易的。有很多事情,若不是大太太家教修養好,放在別人身上恐怕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金家能有你這麼忠誠的管家也是他們的福氣啊。”伍少坤從兜裏取出兩支香煙,遞給老嚴一支,卻被他回絕了,他說大太太素來不喜歡別人當著她的麵抽煙,你最好也不要抽了,過一會兒車子裏該有味兒了。伍少坤無所謂的笑笑,把煙收回兜裏,可老嚴的感慨還沒有發完:“金家待我如自己人,尤其是大太太,她雖然是我的主家,可我畢竟年長她許多,平日裏該有的尊重她可是一點也不疏忽。前兩天老夥計景老頭告老還鄉,大太太還專門找我,聊到以後的養老問題,她說我在金家奉獻了將近半輩子,晚年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在金家養老,她和老爺願意承擔所有生活費用,你說說,多好的人啊。”老嚴顯然已經陷入自我抒情中,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回答根本就文不對題。
伍少坤沒有接著問下去,這種四處打聽的行為太有違一個大男人的光明磊落,也實在不是他伍少坤的作風。話說回來,她愛不愛這位老爺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腦中又一次想起今天中午她被煙氣嗆到的模樣,不禁好笑。老嚴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講述如此感人的故事有什麼好笑的,隻得自我開解:伍少坤這人行事向來詭譎,自然也就不能按常理分析了。
這天的晚飯異常的豐盛,回到家後,二太太便纏著老爺有說有笑,聊起白天種種有趣的事情,反倒是剛才還在碼頭上暢所欲言的大太太沒說什麼,飯桌上聽著妹妹說話,時而笑笑,時而簡短回應一句。這時老嚴送來一封書信,說是申老爺派人捎來的。大太太親啟,原來是一封邀請函,邀請她明日傍晚去他家,同鎮上另外幾位商家一同聚聚。金嘉沐也瞥見了信裏的內容,不快地放下手裏的筷子,說和那幾個老頭子有什麼好聚的,炳章就喜歡搞這些沒用的,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那豈不是又得讓懿君一個人赴宴,算了不去了。
大太太知道他這是心裏的醋壇子在作祟,這樣的飯局怎麼能不去呢,這反應要是放在白天她指不定又要不理他了,可兩人黃昏時在碼頭邊散步後心情都十分不錯,此刻看來,他現在亂吃飛醋的樣子倒有幾分小孩子脾氣了,心裏反而有些竊喜。她重新拿起筷子,放回到“孩子”的手裏,笑著說:“該生氣的人是我啊,你明天都要回去了,倒是省心了。”一旁的懿蘭注意到姐姐這一細微的動作,假裝默不作聲地繼續吃飯。
她的“哄騙”老爺很是受用,心中雖仍舊不爽,可畢竟還是釋懷了,最後叮囑一句:“明晚讓那個新來的司機陪你過去,酒什麼的,能不喝就盡量不要喝,那些人蹬鼻子上臉,見你一個女人家免不了要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敬酒。隻可惜我明天必須趕回去……”
“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懿蘭默默地吃著碗裏的飯菜,每當這兩個人忽而展現出夫妻默契的時候,她都隻得在一旁默默聽著,她覺得自己竟然一句話也插不進來,雖然這樣的情況是極少有的,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姐姐才是這個家明媒正娶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