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正文(18)(2 / 2)

直到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駱雨眠已經沒什麼知覺的身體又忽然間有了感覺,她想一定是碰到了激流中的石頭,腫脹的身體被它撞得很痛,她皺了皺眉,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雖然很模糊,但她能確定那是他,至於為什麼那麼篤定,她也說不上來,她隻是覺得奇怪,瀕死時出現幻覺看到父親很正常,哪怕出現薛爸、甚至念叔的臉也是應該的,可為什麼是他……

——

駱雨眠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似乎還有難得的陽光從雲縫中漏下來。她艱難地睜了睜眼睛,眼皮卻沉得隻夠漏進來一星半點的光。

洪水還在腳邊泛濫,洶湧而肆虐,僅僅是聽聲音都讓她感覺到心慌。她從眼縫中隱約看見自己身上蓋著一件濕答答的迷彩服躺在這波濤洶湧旁邊,那滾滾的江水讓她又一陣眩暈。

她模糊記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不清楚是多久以前,她似乎醒來過一次,那時雖然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她身體的反應也明顯遲鈍很多,但她還是感覺到了,感覺到有人在有節奏地按壓她的胸口,還有涼涼的、軟軟的東西觸碰過她的唇,然後那涼涼的、軟軟的東西就源源不斷地往她嘴裏送著溫熱的氣。

她並不認為那是幻覺,因為那種感覺很真實,真實到她的口腔裏幾乎還殘留著那個柔軟冰涼的東西的味道,難以言說的味道。

可此刻她又懷疑了,因為她看不見一個身影,隻有她一個人在這渺無人煙的江邊昏睡,前麵是洶湧的洪水,進不得,身後是陡峭的高山,沒有退路。而她,全身癱軟,完全使不上勁,雙腿幾近麻木,而這麻木感之下,似乎還有其他感覺,隻是她暫時還難以分辨。

她口幹舌燥,吞咽口水的動作對她來說都是極度困難的,她隻能伸著舌頭勉強舔一舔嘴唇,好讓那撕裂般的感覺緩解一點點。

她不再試圖睜開眼睛,放任眼瞼將僅有的一點亮光隔絕,再次陷入黑暗裏。

她不能給自己太多的希望,這樣的狀況,懷抱希望隻能更絕望。

不知又過了多久,駱雨眠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卻發現隻是睡了一覺而已,因為她感覺到有清新微甜的液體緩緩流進她的口腔,滑入她的喉嚨,她能清楚感覺到液體順著食道進入胃裏的過程,那對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也是久違了的感覺,活著的感覺。

她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

太陽剛好升到中天,耀眼的光照得她微眯著雙眼,她適應了一會兒,眼前那個熟悉的臉龐漸漸清晰起來。

他靠她靠得很近,輕閉著雙眼,眉眼間有愁容,他的動作很輕,嘴唇隻是輕輕觸碰著她,液體也是極盡緩慢地注入她的口腔。

她終是一驚,還是嗆著了。

壓抑的咳嗽聲震得她胸腔似乎要爆裂開來,而他也忽然睜開雙眼,眉眼間深藏的驚喜卻掩蓋不住。

他趕緊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下一下幫她輕拍著後背。

“莫……莫遠方……”她的聲音極盡虛弱。

“我在。”聲音無比沙啞。

“我……還活著?”駱雨眠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莫遠方撫摸著懷裏姑娘那半幹的短發,苦澀地翹起嘴角看向遠方,內心五味雜陳。

洪水太湍急,即使他找到了她,抓住了她,卻難以讓兩個人在肆虐的洪水中順利靠岸,他們在水裏耽誤了太長的時間。

他托著駱雨眠從洪水中爬上岸的時候已經是入夜許久。

他不知道確切時間,手表在洪流中磕到岩石進了水已經停止了工作,而天上烏雲密布,看不見月亮也沒有星辰,因為是純粹的救災,他身上也並沒有攜帶過多的專業設備,他無法知道時間,也無法辨別方向。

這在以前他的心情不會有任何起伏,可現在,懷裏的人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這讓平時習慣了野外生存的他也緊鎖眉頭。

而那時的駱雨眠早已昏死過去,癱躺在草堆裏不省人事,他拚命給她做心肺複蘇、人工呼吸,一貫的冷靜沉著都見了鬼,可任憑他使盡渾身解數她仍然不給他一丁半點的反應。

在他二十九年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這般狼狽、挫敗、恐懼與絕望。

直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遍急救之後,這姑娘才吝嗇地咳了兩聲,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又昏睡過去。

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他哭笑不得。

他們是最不怕死的一群人,可就在剛才,他居然害怕了。

軟肋嗎?

而此刻,懷裏的女人終於開口喊他的名字。

他想回答她:“是,你還活著。”

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顫抖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