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含紫說,你提的這些片子,不都是有關旅遊的嗎?
閆天佑說,確切地說,都是關於旅遊中的戀愛的。
黨含紫愣了一下,立刻機敏地沉默下去,然後又 機敏地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防衛道,你怎麼樣,打算自己主演哪部?
閆天佑沒有再說話,總是在不適宜地時候沉默。黨含紫聽見海浪的聲音大了起來。那幾個人的影子在遠處燈火的映襯下,還遠遠地可以看見輪廓。天顯然冷了起來。黨含紫雙臂環抱住肩膀,風把她的頭發吹成了一個張翅的黑蝴蝶。她覺得男人沉默起來就比較費琢磨。尤其是這麼一個人,官場的一把手,深眼睛的,說話不讓人厭倦,有些霸氣的。他身上永遠有一股風塵仆仆的味道,看人的時候也總是眯著眼睛,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光亮。正像現在,他正沉默地側著頭看黨含紫的眼光一樣。他朝她的方向釋放者煙氣和熱量。在別的什麼地方都可以沉默,比如寬敞的大廳裏或熱鬧的大街上,但在一個陌生的空間裏,在海浪的聲響中,在異域的黯淡的燈光裏怎麼能夠沉默呢?
海的聲響越來越大,海浪濺起的每一朵花都爭相開放。這裏不是郎市,他們身邊沒有咿呀呀勾人魂魄的女人聲音,而是嘰裏咕嚕的異鄉話語,和若有若無的音樂。在這裏,他們都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哪怕你是市委書記。想到這,她必須要搶著說話。但她剛要開口,他卻說道,你覺沒覺得,自己在郎市一個樣,出來又是一個樣?
黨含紫說,我沒覺得,我覺得在這裏,和在郎市,我都是一個樣。
閆天佑說,你真不錯,不過這樣也好,你有你的道理,你得時時刻刻把自己給藏起來。
黨含紫心想,他很厲害,能夠看出你的心思。要是在平常,她肯定會大大咧咧地,是嗎,那是你的想法,別太得意了。但她總是不自覺地縱容他,彷佛他是她的一個任性的弟一樣,事實上他比她大了許多,應該屬於叔叔輩的。現在她對他說話,臨出口又變了樣,說你別自作聰明了,太冷了,要麼回去吧。
閆天佑說,我自作聰明了嗎?
黨含紫說,我覺得你是長子。
閆天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這算是好話吧。
如果不是長子也是獨生子——你聽不懂就算了,沒什麼意思。黨含紫原想說,你這個人太不像寧市長了,但想來他更加不懂是什麼意思。
但他還是不肯定罷休,繼續說道,我自作聰明了嗎?他說著就站下了。他們兩個沿著海岸邊,馬上就走到光亮處,現在正處於光亮與黑暗分界的邊緣,他的臉也是一半光亮一半暗的,像一張黑白照片。欄杆的扶手上有一叢四處伸展的植物,像暗影中的一隻張開的手。夜裏海浪暗波湧起,他的眼睛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波湧起又起一波。在沉默裏她已經聽到了起伏的聲浪。
他沒動,他的眼睛眯著,裏麵藏著許多內容。它們是他的背影,他們無非是陌路人,那些事她根本不想問。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她從哪裏來她要到哪裏去?
這時,閆天佑的手非常突然地,撐在她背靠的欄杆。她緊張地仰著頭看著他,眼睛裏全是防備和挑戰。她的一隻手臂正預備推開他的膛,至少使他們之間的距離保持半段胳臂,當她隻一動不動。她知道,這個時候任何明顯的抵觸都會招致閆書記的不快,甚至是憤怒。雖然,她有權力這樣做。
在這樣一個蓄勢待發的時刻,閆書記的身體的趨勢其實已經把她限製住了,她沉浸在他的熱量裏。他其實說的每一句話非常無禮,早應該把她激怒,但是她的憤怒卻在他的熱力裏慢慢融化。她的細手臂根本沒法阻止他,距離感正在一寸一寸地失控。他的擁吻毫不含糊,非常勇敢而且坦率,那些力量都用在了該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