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廠的夜晚比想象中喧鬧,好像很多真正的黑市交易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我靠在一張破爛的空桌前,眼看著喧鬧中那間閃著幽光的小屋——各種紛亂中唯一的一方淨土。

我給古天沐打了電話,我威脅他把所有真相告訴我。我告訴他我沒開玩笑,我告訴他我說到做到。

然後古天沐用極為平淡的語氣粗略的說了幾句,我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古天沐追捕的人才是木老板——大名鼎鼎的木紫紋。隻是當我自信滿滿的為他們介紹假冒的木老板時,古天沐條件反射的知道這其中有詭計。於是他希望木紫紋幫忙將計就計,木紫紋……就這樣被牽扯了進來。

整個事件中,唯一無辜的人就是木紫紋,唯一沒有陰謀詭計、沒有心懷鬼胎的人……而我竟然殺了她——親手殺了她!

“她怎麼會答應你?你們應該是敵人吧……”

“……我救過她,她覺得咱們是可以相信的人。”

是可以相信的人嗎……她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求任何回報?僅僅隻是因為——我們是一群值得相信的人?

可我們真的值得相信嗎?我是不是令她失望了?我抬起頭,冰冷的雨水直接落進了我的內心深處,一直以來,心裏還小心珍藏著一片溫暖,但也就在今夜,一切都變得再無溫度。

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馬晨的錯,如果不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也告訴自己是那個混蛋苗穎設計陷害,我無可奈何的變成了她的棋子;我甚至想要對木紫紋發誓,我一定會殺掉常之降為她報仇,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真心……

但是那又如何?最後開槍的終究是我。是我將槍口對準了木紫紋,是我選擇相信苗穎而寧願將木紫紋的所有作為歸結為陰謀——所有她為我做的……怎麼可能是陰謀?

雨大了,木紫紋似乎就站在前麵的某一片朦朧中。我有些恍惚,幾乎就要衝到那片假想的黑暗中,但如果木紫紋真的站在那裏,我又有什麼臉去見她?她為了我丟了一條性命,我怎麼還能跑過去,無恥的乞求她的原諒?

我還活著,但那個女人卻已經死了……

假想的黑暗中,木紫紋轉身要離開,我望著她的影子,低聲笑了笑,“對不起……雖然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可是……真的對不起……”

木紫紋頓了下,緩緩轉過身,我以為她至少會勃然大怒,卻看到她一如既往的冰冷,“你期待我說什麼?”

我苦笑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你說過你會相信我,不是嗎?”

心中一陣刺痛,我痛苦的閉上眼。木紫紋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即使常氏祭刀在排斥她,即使嗜血的長刀刺破她的脖頸,她還是咬緊牙關堅持著——卻僅僅因為我的信任……

僅僅因為我說我會永遠信任她。

“對不起……”我喃喃低語,喉嚨已經哽咽,再抬頭時,漆黑中已經再沒有木紫紋的影子。

小屋裏的老太太挑開門簾鑽了出來,她忽然看見了我,而後眉頭一皺,回身取了一把雨傘。當她將雨傘塞到我手上的時候,我還真的吃了一驚。“我以為您會拿雨傘趕我走……就像上次一樣……”我苦笑了一下,卻發現嘴唇已經麻木了。

小老太太歎了口氣,然後竟然拉著我進了小屋。她的反應讓我覺得奇怪,“您看到我這樣淋雨的人都會動惻隱之心嗎?”老太太卻隻是接了杯熱水遞給我,“你別廢話!”

這裏是木紫紋的地盤,這是我對木紫紋唯一的了解。我貪婪的四處張望,期待能發現任何一處細節。“我們以前見過。”

老太太恩了一聲,她應該也沒忘記我的臉。

“您不怕我是來臥底的警察了?”

老太太在我的杯子裏放了兩顆棗,然後自顧自的繼續幹自己的事情去了。隻是這個問題她似乎並不排斥,“我覺得你確實認識木老板,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這是個雨夜,而且小老太太不喜歡張羅,所以這個晚上她很清閑。我環顧四周,看到掉了漆的牆上掛著幾幅異常難看的畫。難道這些也是哪個墳裏刨出來的古董?有人會買這種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