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起身揭開鍋蓋,拿起筷子插了插,隻見插透了,笑道:“可以出鍋了。”夾了一塊肉骨頭,擱進碗裏,端給少年:“快吃吧,小心燙。”又仔細挑了一塊最好的肉,用筷子撥下來,擱嘴邊吹了吹,笑眯眯地喂到屠飛鳶的嘴邊:“阿鳶吃。”
屠飛鳶張口咬了,但覺入口香嫩美味,不由得眯起了眼。
李氏撥撥撿撿,挑出來一條羊後腿,瀝幹了水分,用籠布包起來,纏了一圈又一圈,一邊纏一邊道:“別給榮氏那個狗鼻子聞見了,鬧得人連頓飯都吃不安生。”
榮氏是老二家媳婦,一個又奸、又饞、又懶的婦人。極能撒潑耍賴,纏著人就像狗皮膏藥一般,甩也甩不脫,活活從身上能扒一層皮。李氏不愛跟她糾纏,隻盼著別跟她打交道。
屠飛鳶垂眼看著,心道纏十圈都沒用,這肉太香了,隔老遠都能聞出來。從屋裏拿了小籃子,把纏好的羊肉擱進去,又在上麵蓋了一層,才道:“奶奶,我去了。”
“等等,阿鳶再吃口肉再去。”李氏撕了一塊厚厚的腿肉,塞進小孫女兒的口裏,才道:“快去快回。”
“唔。”屠飛鳶含著肉,提著籃子,快步出了院子。
正是晌午吃飯的時候,屠大河家卻是半點炊煙都沒升起。院子裏頭,隱隱聽見一聲聲謾罵,還有女子細細的哭聲,從裏屋傳來。
叫罵的正是屠大河的媳婦劉氏:“狗日的姓鄭的!這麼欺負人!那小娼婦說你肚子裏的是女娃就是女娃啊?他竟要你打胎,簡直欺人太甚!”
“打就打?誰怕誰?若打下個男娃,看哭的是誰?明天就打,不給他老鄭家生!”劉氏叉著腰大罵道,“和離!誰不答應是孬種!”
屠小玉躺在床上,身子縮成一團,蒼白憔悴的臉孔埋進枕頭裏,緊緊閉著眼睛,小聲抽泣著。兩隻手搭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一會兒握成拳頭,一會兒攤開。
屠飛鳶一路往屠大河家走去,遠遠就看見屠寶珠坐在門檻上,手裏拿著一塊餅子,百無聊賴地吃著。一邊吃著餅子,一邊把玩著頭上的首飾,正是屠飛鳶賣給屠小玉的三支之一。
“你怎麼坐門口啦?”屠飛鳶走近了道。才說完,便聽見裏麵響起劉氏的叫罵聲,又尖銳又暴躁,活像要將人撕了吃似的,不由得一愣,分神聽了起來。
屠寶珠坐在門檻上,鼻子恰與屠飛鳶手裏的籃子挨得近,立時伸手搶奪:“你拿的什麼這麼香?”
“好吃的。”屠飛鳶低頭看她一眼,飛快撤回籃子,抬腳邁進院子裏,“想吃就進來。”
屠寶珠連忙爬起來,隨在後頭往裏走去:“什麼呀?你提的什麼呀?”嘴裏說著,手卻等不及去揭籃子上的布。
“羊腿。”進了院子,屠飛鳶便說道。
屠寶珠愣了一下,隨即尖叫道:“羊——”話沒說完,驀地走在前麵的屠飛鳶回過頭來,冷冰冰的眼神投過來,頓時噤了聲,隨即瞪了回去:“幹啥?你拿來不是給我吃的?瞪什麼瞪?”
“珠兒跟誰說話呢?”聽見動靜的屠大河走出來,看見院子裏的屠飛鳶,愣了一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屠飛鳶舉了舉手裏的籃子:“三叔,我來送羊肉。”
“羊肉?”屠大河的臉上浮現疑惑,“你爺爺奶奶叫你送的?”
屠飛鳶點了點頭:“嗯。”
“好香,我先吃點兒。”屠寶珠趁機搶過她手裏的籃子,把蓋子揭開,望見一大塊羊肉,不禁咽了咽口水。趕忙把裹著羊肉的籠布扯開,扯了一層又一層,漸漸沒耐心了,胡亂扯開來,頓時濃鬱的香味便撲鼻而來:“是羊腿!真的是羊腿!”拿起來,照著腿上就是一口:“唔,香!”
“你爺爺奶奶讓你捎什麼話?”屠大河見到這一大塊實實在在的羊腿肉,本來想退回去,見到屠寶珠已經咬了一口,便沒再說,轉而問屠飛鳶道。
屠飛鳶搖了搖頭:“沒有。”
“什麼這麼香?誰來了?”這時,劉氏也走了出來。隻見屠飛鳶站在院子裏,屠寶珠抱著一隻羊腿在院子裏啃,挑了挑眉頭:“你送來的?”
屠飛鳶點了點頭,一副老實憨厚的模樣:“我家裏不知道誰送了一隻羊,奶奶就煮了,叫我給三叔三嬸送一隻羊腿。”
“啥?一隻羊?”劉氏挑高了眉頭,隨即冷笑起來,轉眼看向抱著羊腿啃的歡的小女兒,冷笑道:“啃什麼啃?當寶貝似的!你爺爺奶奶買了一隻羊,就舍得給咱們一隻羊腿,有什麼稀罕的?扔了!”
屠飛鳶微微一怔,擰起眉頭:“不是爺爺奶奶買的。不知道是誰,在院子裏丟了一隻羊。爺爺說,興許是人家給狗蛋的,就煮了吃了。”
“狗蛋?是誰?”屠大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