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不寧,葉柱所在的部隊要到前線參戰了。
在軍司令部召開的作戰會議上,軍副參謀長胡風傳達上級關於南疆自衛還擊,保衛邊疆戰鬥的通知後,航軍長接著說:“剛才胡副參謀長已經傳達了上級的通知,雖然是預先號令,沒明確我軍具體的作戰任務,但我認為,我們軍是戰略預備隊,隨時可能去參戰。我們軍以前駐防過雲南,部隊對雲南地形比較熟悉,有沒有可能去昆明方向作戰喲。”他呷了一口茶,揮手說道:“我們不能打無準備之仗,要馬上研究南疆情況,研究奠邊府戰役!”話剛落音,就引起了一陣騷動。
葉柱知道,奠邊府是越南境內一個邊遠的小鎮,位於一個長隻有15公裏、寬約6公裏的高山環繞的盆地內。法軍總司令亨利?納瓦爾稱之為“東南亞的凡爾登”,就像比利時的滑鐵盧一樣。1953年11月法軍被越南人民軍包圍,經過三個階段的作戰,曆時56天,全殲法軍16000餘人。
看來,航軍長是想借鑒這個曆史戰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航軍長說:“我們要好好研究這個戰例,如果我們軍在雲南參戰,一定用得上。”
他接著說:“我著重講三點,一是要熟悉叢林地區特點。在叢林地區作戰,準備工作務必充分,每個戰士除了必要的裝備攜帶外,還要配備一把多用鍬,能挖、能刨、能砍、能鋸。二是熟悉異國地形地貌。我們現在使用的地圖,還是1924年版的法軍地圖,半個世紀過去了,道路、村落都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所以用圖時一定要注意現地對照,製定作戰方案時一定要考慮地形、地貌的變化。三是奇襲作戰要在保密上下功夫。我們在叢林,特別是在原始森林,道路稀少、部隊行動困難。在這種情況下進行奇襲作戰,穿越的是神秘的胡誌明小道,後勤補給線長,如何解決?....”
看來,航軍長心裏已經胸有成竹。他能提出問題,就是在考慮如何解決問題。我們不禁為軍長飽覽經史、旁征博引戰例所敬佩,也為他考慮問題細致、周密的思路所歎止。軍長的作戰設想和對軍事鬥爭寬廣的戰略視野,在葉柱的心裏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僅僅過了一天,航軍長又把偵察處長和葉柱叫去,他說:“我們還要有去廣西作戰的準備。你們要準備好兩個方向的地形、敵情和社情資料,盡快下發到部隊。另外,“奠邊府戰役”和“邊界戰役”的詳細資料,也要盡快交給我。”
下午,葉柱去送資料,軍長邊看資料邊和他聊天。忽然,他話鋒一轉,問道:“你說說看,在邊界戰役中,越軍為什麼不首先打高平呢?”
葉柱剛剛研究了這方麵的資料,覺得自己有點發言權了,就說道:“原先越軍是準備先打高平的,後來他們發現,法軍在高平增加了力量,加上高平地勢險要,三麵環江,背靠大山,工事堅固,還要渡江作戰,萬一久攻不克,就失去了戰場主動權;如果法軍再投下傘兵,會使他們腹背受敵,所以他們不打了。”
葉柱自認為我的回答會讓航軍長滿意。誰知,航軍長沉吟了一會兒,說:“還有一個重要的作戰指導思想問題,越軍隻重視一城一地的得失,而陳賡大將則注重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你看,法軍沿著4號公路設防,像一條蟒蛇,高平是頭,諒山是尾,東溪是它的腰身,打高平與諒山之間的東溪,既是法軍的要害,又是法軍的弱處,取勝的把握比打高平大的多;還可以找機會打擊出援的法軍,在運動中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航軍長的分析高屋建瓴,入木三分,精辟地抓住了問題的實質所在。從他的辦公室出來,葉柱一路上都在回味軍長講過的話。
葉柱坐在宿舍裏給母親和夏阿姨寫信。寫什麼呢?部隊的行動是保密的,是不能告訴她們的。但是,這也可能是他最後的一封信了。上戰場是會有人流血犧牲的,葉柱不能保證犧牲沒有他呀!怎麼辦呢?他起身在屋子裏走動,思考著。望著天上的月亮,想著母親和親人們在盼望、牽掛著她們的兒女們的心情,一首詩在葉柱的心中油然嗬成:
媽媽,如果您想我,
請站在村口向南方眺望;
那掛在天邊的彩霞,
就是孩兒青春在閃光!
媽媽,如果您想我,
請等到那寧靜的晚上,
潛伏在哨位的孩兒,
便會出現在您的夢鄉!
媽媽,如果您想我,
請莫讓淚水打濕衣裳,
有群豺狼虎視眈眈,
此刻更需要勇敢和堅強!
媽媽,如果您想我,
請聽百靈鳥在歌唱,
那美妙的歌聲告訴您,
有千萬個孩兒在為您站崗!
葉柱把這首詩分別抄寫,附在給母親和夏阿姨的信中。他把信放進信封裏,用漿糊封好。貼好郵票,下樓塞進路邊的郵箱裏。這才安心地回去睡了。
軍列在京廣線上飛駛,一片片田野,一排排房屋,一個個村莊,一個個城市,迅速的向後退去,很快在眼前消失。一切為了戰爭,一切為了前線,所有的交通、運輸行動在這個特殊的時期都會服從軍隊,都在為軍列讓路,一路綠燈,一路飛駛。列車上的一溜溜的大炮、坦克、裝甲車劍指藍天,配上迷彩衣,蔚為壯觀。齊排排的士兵全副武裝,威武雄壯。火車呼嘯而過,沿途的老百姓佇立肅然,公安交警、車站信號員揮手致意。各地的軍供站早已接到指令,準備好了可口的飯菜。可大家的心情卻顯得有些沉重。
葉柱坐在車廂裏,兩眼一直望著窗外。連平時愛開玩笑的賴參謀,都沒有了說話的興趣。管理處的李管理員平時和首長們接觸的多,感覺自己有點了不起。現在呢,態度開始溫和起來,他靠近葉柱,輕聲地說,“平時多有得罪呀,戰場上關照關照小弟。”葉柱嘴上應付著,心裏鄙視他。平時我們家屬來隊,借個什麼的,得求著他,他不高興時就辦不成。現在你知道我們搞武的管用了?看他誠懇的樣子,葉柱又有點可憐他。
葉柱繼續望著窗外。國內的元宵節剛過,按照傳統習俗,春節這才算正式過完了,節日的氣氛在慢慢地消散。可國外正在過情人節呢,時尚、浪漫、新潮離我們軍營太遙遠了。馬上就是農曆雨水節氣了,“春雨貴如油”,農民就要開始一年的忙碌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臨到我們這一代軍人有打仗的機會了!作為軍人,這是一種機遇呀,更是一種自豪,是一種榮耀!軍人沒有打過仗,就像農民沒有犁過地,那算什麼喲!
葉柱心裏沒有畏縮,隻有向前。沒有私欲雜念,隻有熱血沸騰。可戰爭是殘酷的,子彈是不長眼的呀,你能保證它不碰你嗎?或者不碰關鍵部位嗎?他給學員們講過炮兵裏榴彈炮的殺傷威力,是半徑40米內的目標。也就是一顆炮彈在60米範圍內爆炸,該範圍內的人員無一幸免。算了,不能想這些了,當前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去迎接新的戰鬥任務吧。
火車在一處臨時停車,葉柱趕快跑到偵察連車廂,大夥兒很熱情,也有些茫然,不用明說,他們都知道,大家一起上來的,回去就不是一塊回去了。肯定要少幾個人,甚至好幾十個人,是誰呢?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他,到底是誰?誰都不知道,隻有天知道。
回到車廂,葉柱無意的摸了一摸頭,發現頭發有點長了。唉,這段時間太忙,沒有來得及去理發。他想起了衛生員的話,萬一頭被打破了,頭發長不好包紮,而且容易感染的。怎麼辦?
軍列暢行無阻的向南方開去,快到前線了。透過車窗,已經有些車站在進行消毒了,撒石灰的,噴福爾馬林的,都是一股刺鼻的味道。火車在一個小站停下,葉柱連忙打聽,是臨時停車,大約要停20分鍾。小站外是一個小鎮,看樣子有不少居民。挺繁榮的。他向處長請了假,飛快地向鎮裏跑去。
葉柱邊跑邊問,一個小孩告訴他,在車站附近,前麵不遠就有一個理發鋪。他急忙跑到那裏,理發鋪很小,是一個傳統的剃頭鋪,沒有風扇,在屋子頂棚上掛著一個大布簾,一個人在那裏用手來回拉著,產生一點風,給屋子裏帶來一絲絲涼意。
葉柱衝進屋子,大聲地喊:“我是上前線的軍人,急需剃個頭,隻有很短的時間,能不能讓我先剃呀?”頓時,幾個正在剃頭的人站了起來,一個老者讓葉柱坐在他的位子上,老師傅走了過來,給他圍上圍布,說:“剃個什麼樣的?”
葉柱說:“刮光!”
老師傅二話不說,三下五去二,“嚓、嚓、嚓、嚓,”,不一會就刮光了。葉柱用手摸了一摸,好涼爽!他掏出錢欲付,老師傅立馬攔住,眼裏噙著淚花說:“你們都要上前線了,要去拚命了,我還能要你的錢?”葉柱隻好連聲說:“謝謝!”,轉身向車站跑去。
跑到車站,於參謀正在焦急的盼著葉柱回來。他們剛剛走進車廂,列車就開動了。
1979年2月18日深夜,葉柱他們到達廣西龍州邊境水口關。19日淩晨接到上級命令,部隊在羅口一線展開,準備加入戰鬥。
上級來電,令航軍長迅速趕往友軍某師指揮所。軍長帶上葉柱和作訓處陳參謀,沿著崎嶇的山路,向某師指揮所奔去。一路上,航軍長疾步如飛,全然沒有平時那種安穩的神態。葉柱和陳參謀都是第一次上前線,心裏異常緊張,另外,還十分擔心軍長的安危,因為他們已經是在越南境內。葉柱緊隨其後,密切監視周圍的動靜,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8時39分,他們終於安全到達某師指揮所。該指揮所設在山頂上一個大山洞內,洞內陰冷潮濕,洞壁上長滿綠茸茸的青苔。進入洞內,友軍某師政委胸部負傷,纏著繃帶,正在向上級首長彙報戰況,當說到部隊的一些情況時,他忍不住地聲音哽咽起來。該師師長聽說別人要接替他們後,組織師部人員又衝上去了,正在複和前線與敵激戰。
航軍長立即與友軍副軍長研究了新的戰鬥方案,確定某師部隊繼續在原地堅持戰鬥,我部16師一個團超越友軍的戰鬥隊形,向班莫、阪豬、空瓦進攻;另一個團沿公路在博德、巴脫超越友軍兩個營的戰鬥隊形,向複和進攻。兩個團同時打響,展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