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鄭煒小品文三題(1 / 1)

鄭煒小品文三題

散文空間

作者:鄭煒

逐鹿者

《淮南子》說訓篇中寫道:逐鹿者不顧兔。逐鹿者的眼中就隻有鹿嗎?說是不顧,我看未必;至少在逐鹿者的心中還有個兔,否則何言顧與不顧。逐鹿者能逐到鹿,固然是美事一樁,但倘若到頭來兩手空空呢?這時會不會想起兔來?

記得日本也有一句諺語:逐鹿者不見山。從一方麵看,不見山就是無視山的存在,勇氣可嘉;從另一方麵看,不見山就是忽視山的存在,唯鹿是圖。

在我看來,無論是不顧兔,還是不見山,逐鹿者的目標都在鹿——即使在無鹿可逐的年代,逐鹿者的心中,也還是鹿,而不是兔和山。

捕鳥

家鄉的冬天似乎特別寒冷。下雪是常有的事。而一旦下雪,放眼望去,便是一統的銀白世界。

雪後的麻雀,感覺裏總是特別會嘰嘰喳喳,也許是因為白雪覆蓋著一切,它們無處覓食的緣故吧。我搬出家裏的大籮筐,開始我的捕鳥工作。我把籮筐倒置著,在它下麵胡亂撒上一些穀米,然後用一根長長的繩索,一頭係住籮筐底部的中心,另一頭通向家裏的窗戶。怕麻雀不敢來,我遠遠地躲在窗後,隻把賊亮的眼睛死死盯住籮筐。我悄悄地拉起籮筐的一邊,盼望著鳥兒能夠接受我的誘惑。

麻雀來了,麻雀來了!一下子來了三隻。哦,不,又來了,又來了,是四隻,五隻!我差點兒歡呼起來。我屏住了呼吸。我期盼著,心懷僥幸,也許,也許會再來幾隻呢。我想,倘若能再來五隻,那該多好,待湊足了十隻,我就把籮筐放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兩隻麻雀從籮筐下飛出去了!——哎,看,又回來啦!可是,未及我回過神來,呼啦啦又有三隻飛出去了。

我窺視籮筐底下,還很有一些穀米。我估計飛走的三隻還會回來的,或者它們正要去呼引其他的同類呢。

然而,我錯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幻望,猶如天空瞬息萬變的氣象……那次捕鳥,我終於一無所獲。

長大了誰好,誰才好

我童年又黑又瘦,加上性格內向,靦腆木訥,毫不引人注目。而我的夥伴們呢,一個個牛高馬大,機靈活潑,仿佛天生惹人喜愛。我早已習慣了大人們平素的無視,隻是由於生性高傲,不堪反複比較,然後又被橫加論斷,難以一味保持沉默,有時憤憤不平了,就不免抗爭道:“長大了誰好,誰才好!”

一位作家曾經說過,大意是一個人一生要集中精力做一件事,並且一定要把這件事做好。我一直銘記著這句話。後來不管在教書,還是在搞推銷,不管在開書店,還是在做其他生意,我總明白自己的追求和價值之所在。許多時候,我們或等待期盼,或尋覓彷徨,或後悔歎息,即使奮力前進,往往亦難免失敗挫折,真可謂幾多成就,幾多遺憾。我總覺得,人生苦短,百年一瞬,實在也做不了多少事。如今我早已長大,心境卻越來越趨向平靜。當我回首往事,再也不說什麼長大了誰好誰才好之類的話了。

然而不說並不等於忘記。如今我還隻有三十多歲,我想,即使到了七十多歲,我也不會輕易對自己說:我老了。在我的短詩《致——》裏,我曾經寫過“我將指望誰的理解,/誰又能理解我的不屈”,表達了我內心的孤獨和對命運的不甘。我始終沒有對生活發出過絕望的悲歎。古人說“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雖然不是什麼烈士,但我何嚐不能懷著一顆烈士的心!

“長大了誰好,誰才好!”這是不平,更是渴望。即使到了今天,我也仍然常常想起一句老話:“人啊,還未到老!”意思是未到終結,誰能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