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他跳了起來。

“人!呃……,什麼是人呢?……人!應該是可憐的,可悲的。……人!自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應該麻……木,愚……昧,完全的接受上帝的安排。智慧!那……是專屬於上帝的。任……任何形式的聰明都是……為上帝所不容的,是對上……上帝的僭越!理應受到上帝無……情的懲罰,聽清咯,是無……情的懲罰。啊!上帝!我讚美你,主啊。阿門!啊……”

說到這裏,他“撲通”一下摔到桌子底下,起不來了。

“你這哥們是不是傳教士啊!”旁邊一個喝酒的人問。

“呃,醉了,他是醉了!是真醉了。”我陪著笑臉,對他說。然後又不得不買單,打的送他回校,給老伯陪笑臉,還要背著他上四樓,幫他倒水,捶背。總之是鬧得狼狽不堪。鬧到後半夜他終於睡著,我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骨頭都散了。我走到旁邊久違的寢室,想進去睡覺,但是我沒有帶鑰匙。把嗓子喊破了,秦凱都沒有應。倒是旁邊的寢室有人在罵娘。我無奈,隻好又爬出宿舍樓,打的回到住處。

這回骨頭是真散了,我倒在床上就立馬一睡不醒了。

當我睡得糊裏糊塗的時候,電話居然響了,我被吵醒了。我沒有理它,我以為是幻覺。自打我進來,除了欠費通知以外,就沒有接過任何電話。

電話鈴響終於停了。我更加肯定是幻覺。誰知道再過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這次總在那裏響,一直響,好象我不接就會永遠響下去一樣。我於是無奈地摸起電話。

“喂。”

“大哥,我是白明。”

“白明,是你啊,怎麼這麼晚還打電話來?”

“都兩點了,沒有吵著你吧。”

“沒有,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一個夜貓子,白天睡覺,晚上眼睛直發亮。”我強打精神。

“大哥,你好嗎?”

“還可以,你呢?”

“我啊,也-……還……可以吧。”

“怎麼了?今天說話這麼低調的,挨罵了?”

“沒有。”

“那是怎麼了?”

“大哥你知道嗎?爸爸最近有一單生意虧了。”

“做生意有賺有賠很正常。你不用操心,好好讀好你的書就行了。”

“可是這次賠了很多。”

“很多?多少?”

“好象幾乎賠光了,有好幾千萬。”

“什麼?”

“我剛剛上廁所,看見爸爸哭了。”白明好象也開始哭了。

“別哭。”我輕聲的說,“沒事的,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你不要擔心,好好讀書,知道嗎?”

“爺爺也死了……”白明大聲哭了起來。

我聽到話筒那邊傳來腳步聲,父親的聲音,還有那女人。於是我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天亮,父親打電話來給我,要我回去跟他們會合一起回老家。我告訴他,我已經定票了,盡快趕回去。父親沒有再說什麼,把電話掛了。他的聲音不再那麼居高臨下,而我聽著仿佛比從前更加難受。

在車上睡了一天後,我又回到了那個我以為永遠不會回到的家。全家人都坐在家裏等我。

“要不要歇一會兒?”父親問。

“不用。”我說。

“那就走吧。“父親說。

於是,我們就一起出門了。他們帶的包實在太多了,白明居然一個人背了三個。他母親心疼他,於是從他身上取下一個,背在自己身上。白明是個孝子,又伸出手去,想取回來。他的母親不願意,兩個人在那裏爭來爭去。我看不過眼,於是伸出手將包從她身上取下來掛在自己身上。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我,然後跟我道了聲謝。我沒有應她,走到前麵去了。

“上車吧。”父親坐在一輛麵包車上招呼我們。這輛麵包車是他租的。我們全家就坐在這輛麵包車上回老家。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連一向活潑的白明也沒有說話,坐在位子上打瞌睡。我於是也有些昏昏然了。

在我一覺睡醒後,我們就到老家了。車一到老家,就有很多親戚圍了上來,幫忙提東西以及安慰父親。我們是不用安慰的,白明還不是很懂事,他母親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我也不顯得傷心。

在眾人的圍繞下,我們來到了爺爺的棺木前。每人磕三個頭之後,就開始吃晚餐了。全村人都來吃,連附近村的村民都有些聞風跑來吃,吃飯的桌子都擺到了村口。看來,父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們每個人都吃得喜氣洋洋,麵有得色。當時,全場並沒有絲毫悲傷的氣氛。好象沒有人知道這裏死人了。在他們心目中,隻知道今天有一頓免費而豐盛的晚餐可以吃。我有些質疑,這樣的儀式有必要嗎?

我們一家都沒有吃飯。我有些累,沒有胃口,所以沒有吃就休息去了。白明和他母親則是吃不慣鄉下的飯菜,嫌髒,吃他們帶來的餅幹去了。父親也沒有吃,他是真的傷心的不想吃的。他並沒有哭,隻是坐在棺材旁,摩挲著棺材,嘴巴微微地動著,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響。我走過去看著他,他老了,真的老了!我第一次發現父親老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有皺紋,有白發,像個老人!我想勸他幾句,但又覺得沒有必要,於是就沒有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