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像流不完的淚。
雨水澆透了這個城市,也澆透了我的心底。
寫作的間隙,我會走出房間,在雨中奔走。
我沒有帶傘,也沒有穿雨衣,從小我就喜歡在雨中奔走,讓雨水把我淋成落湯雞。
那樣有種莫名其妙的美感。
濕漉漉的感覺特別怪異,還有種奇妙的冰涼。
那天,我在雨中迷惘地走了兩個多小時,回到房間後不久,就發燒了。我渾身顫抖。盡管覺得寒冷,我還是沒有捂上被子,反而把空調開到最低的溫度。這樣有些變態,可卻是很好的散熱方式。我像是掉落到一個冰窟裏,身體漸漸僵硬。後來我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我做了個噩夢。
生活了那麼多年,噩夢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夢見自己在跟蹤一個人,那是個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女人的男人,他扛著一個裝著什麼東西的麻袋,在深夜無人的街上詭異地行走,天上下著雨,雨水淋濕了他的身體和那個麻袋。我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麵,為了不讓他發現,我東躲西藏。他走進了一棟老房子裏。我來到了老房子的門口,發現他竟然沒有關門,就摸了進去。老房子裏一片死寂,一片漆黑。我看不到人,也聽不到聲音。我進入了一個什麼地方?我覺得一股股冷氣朝我撲來。突然,我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那是一個女人的說話聲。我朝聲音摸索過去。女人的聲音是從地下室裏傳出來的。我悄悄地進入了地下室,我看到了光亮。我躲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這樣的一幕:一個赤身裸體的年輕女子平躺在一張長方形的桌子上,看上去昏迷了,那個打扮得像女人的男人手中拿著一把手術刀,口裏喃喃地說著什麼,他口裏發出的是女人的聲音!他好像沒有發現我,自顧自地把手術刀朝年輕女人的皮膚上割下去……我看得毛骨悚然。他竟然把女人的皮剝下來了。我想驚叫,又叫不出來。就在這時,他舉著那把血淋淋的手術刀,朝我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陰狠地說:“你以為我沒有發現你?你錯了!你跟蹤我時我就發現你了,我故意裝著沒有發現你,還給你留了門。嘿嘿,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讓你進來了吧!現在輪到解決你了,你這個倒黴蛋!”……
我驚叫一聲就醒了。
渾身是汗,連床單也濕透了。
我的燒神奇地退了。
我來不及去洗掉一身臭汗,先把夢境裏的情節記錄了下來。
夢也是我寫作的一部分。
它的神奇在於你苦思冥想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它輕而易舉地幫助你解決了。
很多時候,我寫不出來時,就想做個夢,夢會讓我的作品順利延續。
如果做不了夢怎麼辦?
那就睡覺前把雙手放在胸前,那樣夢就會出現。
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做美麗的夢,夢見千年的鐵樹開出花,夢見貧困地區的孩子能夠開心地笑,夢見人們跳起歡樂的舞,夢見我愛的人讓我開懷擁抱,夢見所有的眼淚是為幸福而流……這是我的夢想。
如果哪天我不寫恐怖小說了,我的夢想就實現了。
可那隻是夢想,人心還在繼續淪喪。
我居住的那個房間,陰暗,潮濕。我把所有的燈打開,還是那麼昏暗;我把空調打開抽濕,無濟於事,濕氣無孔不入。也好,這種環境和《血鈔票》的氛圍十分吻合。
陰暗和潮濕對我是種折磨。
更折磨我的是屋裏的那些蟑螂。
我從來沒有發現哪個屋子有如此之多的蟑螂。
我在寫作的時候,蟑螂會從我的腳爬到我的身上,還會爬到書桌上,闖進我的稿紙上。
蟑螂在挑戰我。
我忍無可忍,決定和蟑螂展開一次戰鬥。
我到小區門口的小店裏買來了滅蟑螂的藥,噴在蟑螂容易躲藏的地方。早晨起來,發現滿地都是蟑螂的屍體,蟑螂死後,身體會翻過來,露出它的肚子。我一陣欣喜,看來戰果輝煌。如果沒有蟑螂的肆虐,我會寫得多麼順利,蟑螂在某種程度上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我滿心歡喜地把地上的蟑螂屍體掃幹淨,倒到外麵的垃圾桶裏。
回到房裏,我美美地衝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坐在案前,開始寫作。
這一天真是暢快的一天,竟然寫了一萬多字。
因為沒有蟑螂的幹擾。
為了犒勞自己,晚飯就不吃方便麵了,我到外麵的小店裏點了兩個葷菜,要了瓶啤酒,美滋滋地吃喝了一頓。吃完喝完,回到房間,繼續寫作。我正寫著,覺得腳背癢癢的,低頭一看,天哪,一隻蟑螂正有恃無恐地沿著我的腳背往上爬。我突然覺得特別惡心,抖了一下腳,想踩死這隻可惡的蟑螂。沒想到,它跑得飛快,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我站起來,走進廚房,發現廚房裏到處都是蟑螂,它們爬來爬去,像是在向我示威。
我氣不打一處來,拿著殺蟑螂的噴劑,亂噴起來。
……
蟑螂的確強大,怎麼殺也殺不光。
它們弄得我十分無奈。
最後,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隻好妥協。
我必須認同他們的存在,就像認同世上那些和我意見相左的人的存在。我必須和它們和平共處,否則,我根本就沒有心情繼續我的小說創作。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蟑螂們友好起來。
我看到它們,就麵帶微笑,溫和地對他們說:“朋友,我允許你們和我同居一室,可你們不要在我寫作的時候上我的身,好嗎?你們行行好,你們不容易,我活著也不容易,大家相互理解,怎麼樣?”
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買了些諸如火腿腸之類的食物,放在廚房的地上,讓它們啃食。
兩天後,蟑螂們果然不往我身上亂爬了。
它們待在它們應該待的地方,和我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