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鼠的尖叫聲又響了起來(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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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慧今天的興致頗好。她好像忘記了那場災難一樣的大火和那個在火中死去的老清潔工。一個人要忘記一件事情是多麼的容易。在這個無雨的陰天裏,她感覺到了悠閑的快樂。她抱著一本叫做《厄運》的書出了家門,她準備到越秀公園裏靜靜地找個地方好好地品味這本書。

《厄運》是肖愛紅最新出版的一本恐怖小說。她總是可以在第一時間裏得到肖愛紅的新書。她在走向越秀公園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肖愛紅的嬌妻胡青雲,以前牡丹街的居民經常可以看到成雙成對的肖愛紅夫妻手挽著手親昵地走過的情景。他們是牡丹街的模範夫妻,從來沒有人聽說他們吵過架,哪家的夫妻不吵架呢?想起胡青雲,丁小慧的心裏有些酸酸的,這時,她看到了迎麵而來的一條狗。

在赤板這個城市裏,你很難在街上發現一條獨行的土狗。政府明文規定,居民不準養狗,寵物狗除外,那也要到有關部門去登記後才允許。朝丁小慧迎麵走來的是一條黑色的土狗。黑狗走得歪歪斜斜,耷拉著尾巴,吐著舌頭,狗眼迷離。如果是在農村,村民看到這樣的一條狗,他們一定會把它打死或者遠遠地躲開它。狗的跡象表明,這是一條瘋狗。丁小慧自然沒有這種經驗,所以,當那條黑狗朝她走來時,她並不懼怕,她隻是加快了腳步。她要趕快到達公園,品味肖愛紅最新的恐怖小說《厄運》。

如果說被瘋狗咬了,不及時治療,那麼,厄運就真正地到來了。厄運似乎正一分一秒地向丁小慧臨近。在丁小慧和黑狗的中間這一段距離中沒有行人。丁小慧的神態看上去愉悅極了,有種說不出的快感。在黑狗在她不到兩米遠的地方朝她撲過去的刹那間,她睜大了眼睛,嘴巴也“啊”地張開,久久沒有合上。她手中那本恐怖小說《厄運》也落在了地上。也就是在這一刹那間,丁小慧覺得一個黑影從自己的身邊一晃而過朝黑狗撲了過去。黑影和黑狗撞在一起。丁小慧聽到了黑狗的嗚咽和人的慘叫。黑狗和人同時倒在地上,黑狗一扭頭,一口就咬在了那人的小腿上。那人慘叫聲後瘋狂地一腳踢開了黑狗。黑狗在地上滾了一圈。然後站起來狂奔而去,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黑狗歪斜地狂奔而去時,行人紛紛躲開,沒有人想著去攔住這條傷人之後倉皇逃竄的瘋狗。它的存在,對赤板市民是個潛在的威脅。沒有人會注意一條狗,一條極具危險性的狗,就像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漠視許多與自己無關的掙紮著的心靈。

丁小慧看清了,那個救了她的人就是她一直鄙視的傻子顧晨光。顧晨光今天穿的是一套整潔的黑衣服,他倒在地上後,衣服被弄髒了。他朝丁小慧笑著,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站起來,拍打著身上髒了的地方,因為地麵是濕的,他身上沾上的是泥漿,而不是塵土,他怎麼也拍不幹淨。丁小慧見圍上來了許多人,她顯得木然,她隻是愣愣地看著從天而降的顧晨光。有人對顧晨光說:“小夥子,看看被狗咬傷沒有?”

顧晨光傻笑著,他彎下了腰,挽起了褲管。

顧晨光的小腿肚子上有一塊青紫,上麵有或深或淺的淩亂的牙印,牙印上滲著鮮血。顧晨光用手摸了一下血,他覺得血有點黏,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可他裝出不痛的樣子,他不能讓丁小慧覺得他痛。丁小慧看到了他的腿傷,心裏升起了一股涼氣,如果不是顧晨光,那牙印應該在她的身上。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又問顧晨光:“小夥子,痛不痛呀?”

顧晨光抬頭對他說:“不痛。”

那人讚賞道:“小夥子,你真堅強。趕快去防疫站注射狂犬病疫苗,不要開玩笑。”

顧晨光說了一句:“狂犬病疫苗?”

那人點了點頭:“是呀,被狗咬了就要注射狂犬病疫苗的,快去吧,別耽誤了,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顧晨光放下了褲管,他撥開人群走了。他一走,人群也散了。丁小慧這才緩過神來。她走了上去,叫住了顧晨光,顧晨光回過頭,傻傻地朝她笑。丁小慧覺得,他眼中有種黏乎乎的東西。她問顧晨光:“你要到哪裏去?”顧晨光說:“配鑰匙。”丁小慧不知他要去配什麼鑰匙,她想他一定不會去防疫站注射狂犬病疫苗的。

丁小慧動了惻隱之心,她決定帶他去注射狂犬病疫苗。她突然想起那本叫《厄運》的恐怖小說,她對顧晨光說:“你等我一下。”說完,她跑回了原地,發現那本書已經不見了蹤影,她想一定被哪個人撿去了。她內心有些失落。她回到了顧晨光身邊,對他笑著說:“走吧,和我去衛生防疫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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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去越秀公園門口配鑰匙,就不會看見丁小慧;如果沒有見到丁小慧,我就不會跟屁蟲一樣跟在丁小慧的身後,看她一扭一扭的豐滿的屁股,也就不會見到那條欲圖傷害我夢中情人丁小慧的惡狗,那麼,我也不會受傷。但我不後悔,反而竊喜。丁小慧在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單獨和我在一起。她帶我去防疫站注射那紅色的藥水的這段短暫時光讓我感到快樂和幸福。我盡情地呼吸到了她身上陽光的氣息,在這發黴的雨季是件愜意的事情。

丁小慧和我一起走出了衛生防疫所的門。她問我:”還疼嗎?”我搖了搖頭。她又問我:“你現在要去哪裏?”我說:“配鑰匙。”盡管我現在還沉沒在丁小慧陽光般的氣息中,但我沒有忘記進入那個房間。丁小慧看了看我,她的目光柔和,她說:“我陪你去吧。”我點了點頭,我感動和幸福得說不出話來。對我而言,丁小慧和我哪怕多待上一分鍾,也像一生一樣漫長。

丁小慧和我一起來到了公園的門口,我看到了那個配鑰匙的攤子,一個戴著眼鏡的老頭兒在守株待兔。我是那隻兔子。我把那把黃銅鑰匙遞給他:“配鑰匙。”他抬頭看了看我,無聲地接過了鑰匙,然後低頭工作起來。

丁小慧和我一路走來時也沒什麼話,現在更沒有話說,我和她在一起時,是一個沒有語言的啞巴,我在許多時候想好要和她說的話都消失了。她幾次想和我說什麼,但欲言又止,終究什麼也沒有說。老頭兒在配著鑰匙,這時我聽到遠處鍾樓的響聲,我知道是上午十點整了。丁小慧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出了手機,接通了電話。她聽了聽電話又看了看我,臉有些紅,她走到一邊去了。我看著她邊說邊笑著,我想著自己何時才能和她通電話,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打完電話,她回到了我身邊,我的鑰匙也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