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愛紅的腦海裏出現了這個情景。
他知道宋汀蘭是個美人,盡管他沒有見過她。他聽王胡子說過宋汀蘭在煤氣中毒死亡前,經常很晚回來,在她回家之前,要在王胡子的餛飩店裏吃上一碗餛飩後才回家。他還聽王胡子說,在那些夜裏,顧玉蓮的樓裏老是傳來鋼琴的聲音。宋汀蘭有一段時間老是在顧帆遠不在家的時候和顧玉蓮吵架。王胡子不知道他們吵什麼,宋汀蘭在他的餛飩店裏吃餛飩時,王胡子旁敲側擊地問過她,她卻沒露一點口風。肖愛紅不知道王胡子說的是真是假,但有一點他是認定的,王胡子確實對宋汀蘭產生過非分之想。
因為王胡子在向肖愛紅講宋汀蘭時,老是讚歎宋汀蘭的美麗,還咂巴著嘴,吞著口水。如果說肖愛紅猜想的那種情景是真實的,那麼,王胡子不但對宋汀蘭仇恨殺了他們夫妻,而且對範梅妹的殺心也由來已久,那麼,他為什麼不連老太太顧玉蓮和顧晨光也一塊弄死呢?這裏麵或許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一老一少不在家,這給王胡子提供了更好的進入顧家的機會;另外一個原因是,王胡子應該也是個有想法的人,他知道宋汀蘭和顧玉蓮婆媳關係不和,就是有人懷疑謀殺,也不會懷疑到他王胡子身上,而會對顧玉蓮產生懷疑。
肖愛紅渾身的寒毛豎了起來。
王胡子在他的眼前變成了一個狡詐的殺人凶手。
他在牡丹街的存在,對牡丹街的居民是個潛在的威脅,此時,他想的不是自己將要創作的恐怖小說了,而是要將一個殺人凶手繩之以法,他有些後怕。他妻子胡青雲還在時,他經常和她去餛飩店吃餛飩。胡青雲也是個美人,她也喜歡吃王胡子家的餛飩,她認為王胡子家的餛飩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餛飩。肖愛紅不知道王胡子有沒有對胡青雲起過色心,他的確有些後怕。他想到了丁大偉,他想把自己的想法和丁大偉說說,王胡子對丁小慧會不會起色心呢?隻要他對誰起了色心,誰就有潛在的危險。
就在這時,肖愛紅聽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他接了電話,聽到了丁小慧的聲音。聽到丁小慧的聲音,他的內心就有種愉悅,他的臉上又漾起了笑意。他一隻手拿著話筒,另一隻手拿著手術刀。他用手術刀輕輕地在自己的臉上刮著。
丁小慧說:“愛紅,你有沒有睡一會兒?”
肖愛經說:“睡了,放心吧。”
“一定要休息好。昨天晚上你可一夜沒有睡覺。”
“知道了,小慧,你也要注意休息。”
“愛紅,剛才我看到顧晨光了。我問他昨天晚上為什麼尖叫,你猜他怎麼說?”
“他說他做了個噩夢。”
“不對,他說他不知道自己尖叫過。”
“哦。”
“我覺得這裏麵有蹊蹺,我總感覺到他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我想想。”
放下電話後,肖愛紅放下了手術刀。他拿起一個小本本,在上麵寫下了一行字:傻子顧晨光和王胡子一定有什麼關係。
肖愛紅寫下這行字時他好像聽到了尖叫聲。
他給丁大偉撥了一個電話:“老丁,我是肖愛紅呀……對。有點事想和你聊聊……哦,你也正好有事找我?現在沒時間?要抽時間……那麼晚上吧,稍晚點,我等你下班,好的……那就晚上老地方見。不見不散!”
62
我躺在床上,小腹下麵的一團火燃燒著。我舔著丁小慧的內褲,想象著丁小慧正在和我交歡……一團火熄滅了,終於熄滅了。我猶如一條死狗,我此時腦海裏一片空白,我什麼也沒有想,這一刻是寧靜的,幸福的,隻有如此的字靜才是巨大的幸福。因此,寧靜是永遠的,所有的聲音都會消失。
瞎子不知道有沒有悟出這一道理?
他要是悟出這個道理,會不會還坐在街旁聽來往車輛和人流的聲音?
是顧玉蓮打破了我的寧靜。
她回來了,我聽到了她上樓的聲音。
她的腳步聲十分有節奏,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我的神經。
有很多車輛在這個雨季像她的腳步聲一樣向我臨近,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顧玉蓮上樓的目的就是要進入我的房間。她是要看我有沒有喝完那碗薑湯死去嗎?我心裏顫抖著。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一個和你最親近的人要毒死你,然後來檢查你究竟死了沒有。我慌亂地拉上剛才脫下的褲子,把丁小慧的內褲藏起來,然後就躺在床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一具真正的死屍。我想,當初,我父親顧帆遠和母親宋汀蘭是不是這樣躺著死去的?
果然,顧玉蓮來到了我的房門前,她在推我房間的門。
門是反鎖著的,她怎麼能推開呢?
她開始敲門:“晨光,晨光——”
我沒有答應她,她也許聽不到我的回答就會以為我死了,被她毒死了。
她敲門的聲音越來越響:“晨光,晨光,你開門,你在裏麵幹什麼?”
我聽著顧玉蓮焦慮的話,突然有點同情這個老女人了。
我起了床,走到門前,把門打開了。
顧玉蓮的額頭上冒著汗珠,她睜著驚恐的眼睛:“大白天你反鎖什麼門?你嚇死我了。你在幹什麼?”
我說:”我沒幹什麼。”
“你喝了薑湯嗎?”
“喝了。”
“發汗了嗎?”
“發了。”
“鼻涕還流嗎?”
“不流了。”
顧玉蓮走進了我的房間。她左顧右盼,好像是發現了什麼。
她的鼻子吸了吸:“什麼味道?那麼腥。”
我的臉紅了。那應該是我精液的味道。
顧玉蓮歎了一口氣,她也許知道這種腥味是什麼了。她說:“是應該給你找個媳婦了。你是大男人了。要是你郭阿姨不死,她一定會給你找一份工作的,她也會給你找個媳婦的。她是我的好朋友,最知心的朋友,可她死了,說走就走了。人死如燈滅呀,我這些日子,為你的事情東奔西跑,求爺爺告奶奶的,可就是沒有眉目。現在找一份工作怎麼就那麼難呢。孩子,你放心吧,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讓你有個好結果的。”
我木然地看著顧玉蓮。
我弄不明白她的話是真是假,也許她心裏在咬牙切齒地說:“顧晨光,你這個討債鬼,你怎麼沒死呀?難道我下的藥太少了,沒有起作用?”
顧玉蓮伸出幹枯的手,在我的臉上摸了一下,我微微往後閃了一下,但我沒有躲開她的撫摸。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我被她摸過的臉有些麻木。
顧玉蓮沉默了一會兒說:“晨光,今天是你父母親的死日。”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我覺得她說出這話的聲音蚊蟲一樣小,嗡嗡嗡的。
顧玉蓮愣了一下說:“今天是農曆五月十二,也就是你父母親在十七年前去世的日子。”
這回我聽清了,顧玉蓮是說我父母親是在十七年前的今天離開了美好而又醜惡的人世間。他們要是不離開,我的命運是不是會改變?我或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幸福地生活,說不定我會和丁小慧戀愛,我也許會娶她為妻。這些都是幻想,現實是冰涼的。我麵對著和我一樣孤獨的老太婆顧玉蓮,不知說什麼好。
顧玉蓮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告訴我,我父母親的死訊。
她並沒有激動,我也沒有激動。因為她告訴我已經太晚了,況且,我父母親的死或者活對我並不是十分的重要。我和他們沒有感情可言,唯一維係我們關係的就是那血緣和一縷說不清的東西。但我必須弄清楚很多東西,包括我父母親真正的死因,因為,這影響著我的生活,影響著我和顧玉蓮的關係。
顧玉蓮把我領下了樓。
顧玉蓮在樓下客廳裏的桌子上擺放了一些供品,供品後麵是我父親顧帆遠和我母親宋汀蘭的合影。我不能確定這個合影就是我在他們房間裏見到的那幅照片,但它們是一模一樣的。
顧玉蓮把一朵白色的紙花戴在了我的胸前。
她看著照片上的那對年輕男女,神情肅穆,她對著照片口裏喃喃地說著什麼,我沒聽清她說的話。也許她是在祈禱,為我父母親的亡靈祈禱吧。她這樣子我十七年來是第一次見到,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天,我很木然。我覺得自己是僵硬的,我其實是在顧玉蓮的控製之中,她讓我怎麼樣我就怎麼樣。
顧玉蓮喃喃地說完話,就坐在了沙發上,好像很累的樣子。她招呼我坐在她的麵前。我坐在了她的旁邊,我稍微離她有一個座位的距離。要是往常,我會貼著她坐的。今天我沒有,我突然想問她:“你往藥罐裏放的白色粉末是什麼東西?”我沒有能問出口。我不知道我這話說出口之後,顧玉蓮會有什麼反應。我現在不能激怒她,我隻能提防著她。
顧玉蓮看著我說:“你爸爸媽媽是多好的人呀,品貌雙全。他們恩恩愛愛的……”
63
肖愛紅路過王記餛飩店時,看到兩人在門口說話。他們說話的內容就是為王胡子惋惜,他們不知道王胡子什麼時候才能再將餛飩店開起來。肖愛紅加快了腳步,街燈昏暗的光芒讓他覺得自己在一種迷惘的狀態中行走。
他收起了傘,進了一家小酒館。小酒館的生意並不好,許多桌位都空著。他一進門,還沒有放好雨傘就聽到有人叫他:“肖作家,來,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