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我的目光在陣地上尋找另外一個人,那是張宗福,我看到了他,他坐在那裏抽煙,我朝他跑過去:“營長,你沒事吧?”

他看了我一眼:“我能有什麼事,放心吧閻羅王不會收我的!”

我說:“營長,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撤出戰鬥渡江啊?這樣打下去,非打光了不可!”

張宗福吐了口煙霧說:“沒有接到命令,等著吧!打光又怎麼樣,在沒有接到命令前,不能撤!”

我們正說著,白軍又發動了進攻,而且人越來越多。

我們都殺紅了眼,拚命抵抗。

江邊那裏,白軍已經撕破了一個口子,那是三營的防區,團長帶了一個連的兵力撲過去增援,企圖把那個口子堵上,界首渡口中央縱隊正在通過浮橋,如果讓白軍衝過去,那將是什麼後果?團長衝在最前麵,那個口子堵上了,他卻中彈身亡,他的身上被擊中十幾處。

副團長接替了他團長的職務,指揮作戰。打到下午時,副團長也在搶奪一個陣地時飲彈身亡。一天之內,兩個團長犧牲,這樣的事情多麼罕見!我們老虎營的陣地多次被白軍占領,張宗福帶著全營官兵一次一次地把它奪回來。到第四天早上,我們全營隻剩下了幾十號人。

我們接到撤離的命令。

可敵人還死死地咬住我們。

此時張宗福身上多處受上,頭上和胳臂上纏滿了繃帶。

他對我說:“麻子,你挑些人和我一起留下來,掩護兄弟們走!”

我就挑了十來個人留了下來,阻擊著敵人。

張宗福把上官雄叫到了麵前:“阿雄,現在,除了我和麻子,你是全營的最高指揮官了,你帶著兄弟們趕快撤,你現在就是老虎營的營長,千萬不要讓我們老虎營這麵旗倒下去!”

上官雄瞪著眼睛說:“營長,你帶弟兄們撤,我和土狗他們掩護你們!”

張宗福吼叫道:“這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討價還價,快帶弟兄們撤,否則就一個人也走不了了!”

上官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那一眼意味著什麼,那複雜的眼神永遠留在了我染血的記憶裏。

我管不了許多了,也衝他吼道:“阿雄,你趕快帶兄弟們撤,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敵人又壓上來了!”

張宗福掏出了一支用紅布包著的東西,遞給了上官雄,笑著說:“阿雄,我知道你喜歡這玩意,現在歸還給你,做個紀念吧!我也很喜歡它,可它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那就是當初上官雄從郭大鳴手中繳獲的那支勃朗寧手槍。

上官雄含著淚接過那支勃朗寧手槍後,張宗福朝他大吼:“阿雄,快帶弟兄們走哇!”

上官雄顫抖地說:“營長,土狗,弟兄們,我們在前麵等著你們!”

說完,他就帶著那些戰士撤出了陣地,和其他營剩下的為數不多了的官兵們彙集在一起,朝界首方向奔去。

我們把所有的彈藥集中在一起,開始了最後的抵抗。

我們的抵抗不堪一擊,可是我們還是贏得了那麼一點寶貴的時間,讓上官雄他們撤離了。當時,我們留下來的人都抱著赴死的心理準備,所以我們麵對死亡,沒有一絲恐懼,我的恐懼是後來夢中的事情,我壓根就沒有準備活著離開。戰士們相繼戰死,我和張宗福最後退到了江邊,躲在一顆大石頭後麵繼續抵抗。

白軍士兵密密麻麻地朝我們包圍過來。

張宗福渾身是血。

他已經沒有力氣了,背靠在石頭上,大口地喘著粗氣,每喘一口氣,嘴巴裏就冒出一口血。

他艱難地朝我做了個手勢,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有話要對我說,我把耳朵湊近了他的耳朵,聽見了他微弱的聲音:“麻子,你,你恨我嗎,是我,我讓你留下來的,讓你,你和我一起死——”

我哽咽讀說:“營長,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能夠和你兄弟一場,我死也值了!”

他又說:“麻子,你,你知道嗎,你的槍法沒我好,沒有,我,我,不是,吹,吹牛的——”

他還沒有說完,一大口鮮血噴在了我耳朵上,就咽了氣。

這時我才發現,張宗福的肚子被彈片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腸子都流出來了。

我吼叫著打光了最後一顆子彈,然後提著我師傅胡三德親手給我打造的鬼頭刀,站在那裏,我本想衝入朝我圍攏過來的白軍士兵的,可我左邊大腿中了一槍,已經跑不動了。那把鬼頭刀的刀刃上布滿了缺口,我已經記不起來,有多少人的血喂了這把刀。

一個白軍軍官說:“捉活的!”

他們就沒有朝我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