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第七章

1

記憶會褪色嗎?也許很多記憶會褪盡顏色,變得蒼白,最後消失在時光裏,不見蹤影。可我不可能忘記那些血光籠罩的歲月,那些鮮活的人和事經常出現在我的眼前,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那麼的清晰和明亮。1938年初秋的風是那麼的清爽,可我的心卻是那麼的沉重。

2

那個差點被我掐死的老兵油子宋其貴其實比我大不了多少,因為他長得老相,很早就當兵,士兵們才稱他老兵油子。在國民黨新保安五團裏,他是個角色,沒有人不認識他的,他也混過好幾個連隊,誰都知道他腦袋瓜子好使,鬼點子多,很少吃虧,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我實在弄不明白,楊森到敢死連當連長時,為什麼會帶上他。

宋其貴一直對我耿耿於懷。

新保安五團在大別山阻擊日軍的那段時間裏,他沒少給我下絆子,企圖整死我,報那一掐之仇。最嚴重的一次就是大戰前的某個晚上,他趁我不備,偷走了我的“漢陽造”步槍。一個軍人沒有槍,那就等於沒有了生命,而且在那個時候,丟槍可是死罪呀,要給團長知道了,非槍斃了不可!

我發現槍沒有了是在深夜,我從噩夢中醒來之後。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槍會不翼而飛?

我不敢把丟槍的事情報告楊森,這事情要是張揚開去,很快就會傳遍全團,到時楊森想保我也保不住。這可如何是好?我想過一走了之,那樣不是我的行為,馬上大戰在即,我臨陣脫逃,那罪行比丟槍大萬倍,我丟不起那人,不可能讓所有中國人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是個軟骨頭!

在這個深夜,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找回我的槍,我萬分焦慮,天亮就可能被人發現我丟了槍。

我突然想起了日本鬼子。

那時,日本鬼子離我們駐地才不到三十裏地。我咬了咬牙,幹他老母的,老子豁出去了。於是,我帶了三顆手榴彈,背著那把鬼頭刀,悄悄地離開了駐地,朝日本鬼子駐地摸去。

記得那個晚上天上有點點星光,天氣寒冷。

從我們駐地到日本鬼子駐地的道路我很熟悉,而且都是山間小路,因為楊森帶我們多次去摸過情況。我走路曆來飛快,這得益於我小時候不停地在山野奔跑,我曾經和上官明的獵狗賽跑過,不輸它多少。以前在紅軍隊伍裏的時候,我在張宗福麵前路過這一手,他驚訝地稱我是神行太保,還多次派我去送過緊急信件。我在這個寒冷的秋夜施展了快跑的功夫,三十多裏地,我不到一個時辰就跑到了。

我在一個山坡上發現了日本鬼子。

他們有十多個人,圍在一堆篝火前烤火,咿哩哇啦地說著什麼鳥語。那時,隊伍裏傳說日本人好生了得,很會打仗,許多士兵聽說很快要和鬼子真刀真槍地幹,心裏不免發怵,不到一個月,光我們營就槍斃了三個逃兵。我看著那些日本士兵,心裏也有點忐忑,不清楚他們到底有多厲害。

我潛伏在離他們不遠的草叢裏,心裏七上八下的,額頭上竟然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如果不抓緊時間辦事,要是被他們發現,不一定能夠逃脫,就是逃脫了,回到隊伍裏,同樣也要抓去槍斃!幹他老母的!橫豎也是個死,老子就不信那個邪了,我敢獨自前來,就誌在必得,管你他娘的小鬼子是狼還是虎!

一股熱血衝上了我的腦門!

就是死,老子也是個抗日英雄,而不是臨陣脫逃的狗熊!

於是,我把三顆手榴彈連續地扔了過去。

在手榴彈的爆炸聲中,鬼哭狼嚎,血肉橫飛。

我心裏說:靠,小鬼子也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呀,也是和我們一樣的血肉之軀,有什麼可怕的!我衝了過去,順手背起3支步槍和一挺歪把子機槍就往回跑,還扛了一箱子彈。

鬼子聽到爆炸聲,便從各個角落裏冒出來,朝我追過來。

我跑得飛快,他們根本就追不上我。

因為如此輕易地得了手,我心裏別提多得意了,我跑了一會,幹脆不走了,趴在地上,借著迷蒙的星光,等鬼子追上來後,就朝他們射擊。我很久沒有如此痛快地殺人了。

一槍一個,我一口氣幹掉了九個鬼子。

過癮呀,真他娘的過癮!

後來鬼子實在太多了,我隻好收起槍一路狂奔,回到了駐地。

我回到駐地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駐地的兵營裏早炸了鍋,他們聽到槍聲,以為日本鬼子偷襲過來了。楊森讓各排清點了人數,發現我不見了,他在納悶中,老兵油子宋其貴就對他說我可能逃跑了。楊森罵道:“這個孬種,我一直認為他是條血性漢子,沒想到還沒有和日本鬼子交手,他就拉稀,逃了!老子有眼無珠呀!”

當楊森看到我回來,而且帶回來那麼多武器,驚呆了,那張闊大的嘴巴久久沒有合上。宋其貴也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做,他非但沒有害死我,反而讓我當了排長,而他就是我排的一個兵!那時,我並不清楚是宋其貴偷了我的槍,把我逼上了絕路。我的事情讓新保安五團士氣大震,為後麵的雞公山血戰打下了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