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客事件暴露出的高頻交易黑洞
專欄
作者:托馬斯·史班達
證券交易所和高頻交易商們攫取利潤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他們處置係統性風險的能力。
2013年4月下旬的一天,美聯社的twitter賬戶發布一條快訊,指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爆炸中受傷。這條消息後來被證實為假——是一個黑客侵襲了美聯社賬戶後所發。然而,在幾天前發生的波士頓事件陰影下,這一消息還是被瘋狂轉發。盡管美聯社當即采取澄清措施,然而,這條假消息還是給股票市場帶來了驚濤駭浪——當天,標普500指數下降了0.9%;1300億美元市值瞬間消失殆盡。
這場股市驚魂不禁使人回想起2010年的“閃電崩盤”和2012年股票做市商Knight Capital經曆的危機,後者因電腦故障損失了4.4億美元,差點導致公司破產。
上述一係列事故有什麼共性嗎?是的,答案就是“高頻交易”(high-freqrency trading)——即一種通過高性能計算機來實施基於每秒數以萬計的買賣股票交易,從而用每筆交易中哪怕微薄的差價來實現數量龐大利潤的交易行為。
那些高頻交易中擔任主角的計算機是如何操作的?在華爾街操盤手的眼裏,“方法其實很簡單”:高頻交易員往往在計算機中設置好相關程序,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各類信息——包括諸如證券交易委員會文件、商業出版物、新聞報道、當然還有twitter上的消息,等等;而那些像“破產”、“購並”等顯示重要的市場信息和公司發展趨勢的關鍵詞也會被作為高頻交易中的工具箱的一部分。顯然,在美聯社黑客事件中,“白宮爆炸”、“奧巴馬”這樣的關鍵詞自然逃不過高頻交易數據庫的雷達,加上美聯社這樣擁有眾多讀者和高信譽度的新聞源,在瞬間引發股票拋售就不足為奇了。
事實上,高頻交易曆來是一個頗受爭議的事物。美國埃默裏大學教授Ilia Dichev表示,當今市場的高頻交易已占據了所有交易量的70%,這顯然對傳統投資者是不公平的;傳統投資者往往基於對公司基本麵的分析來做出買賣決定,但在高頻交易商麵前,他們迅速淪為了“弱勢群體”。而且,高頻交易商們拜電腦高性能之賜,往往能夠預判到超大投資機構(例如管理養老金的基金組織)的投資動向,從而在超大資本機構即將實施一個大筆交易前搶先行動,並在有利可圖時又迅速賣出,從中獲利。
2012年6月出版的《破碎的市場》(Broken Markets)一書也嚴厲斥責高頻交易的本質,並將之描述為又一滲透美國金融市場的作惡工具。該書的合著者Joe Saluzzi和Sal Arnuk毫不客氣地寫道,幫助高頻交易商“為虎作倀”的正是證券交易所本身。證券交易所本應是一項為資本籌集提供平台的“準公共事業”,然而,由於聯邦監管機構的政策導向,在過去的十年間,包括像紐約證券交易所和納斯達克等一係列“非營利機構出身”的交易中心逐漸發生了DNA的演變,它們越來越趨於成為“為促進交易、增加利潤而競爭激烈的盈利性電子交易台”,而這個裂變也是和高頻交易的崛起“相伴相隨”,交易所更有意願去迎合那些貢獻了較大業務份額的高頻交易商,給它們更多特權和便利,以幫助其攫取最大利潤(即使這樣做會給傳統投資者帶來相反的影響)。
那些擁護高頻交易行為的人則辯稱,高頻交易本身無可指責,它不僅促進了股票市場的流動性,而且也降低了交易成本。其論據是,市場上交易量和流通性越大,價格也就越能精確地反映出某一特定股票的價值,投資者進行交易的成本也就越低。這一觀點或許有幾分道理,因為過去20年來股票的交易成本從未像今天這麼低過。不過,促進流動性一說,倒是相當牽強,因為正如屢次崩盤事故中所顯示,一旦危機來臨,高頻交易計算機嗅到一點氣息就唯恐避之不及,搶先賣出股票,這時“在市場最需要流通的時刻,反而沒有流動性了”。
聚焦高頻交易的另一本書《暗池交易》(Dark Pools)作者Scott Patterson也認為,“我們見證了證券交易中心所運作的巨大變革,變革以極大的速度在到處發生……現實的問題是,證券交易所和高頻交易商們攫取利潤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他們處置係統性風險的能力。”
係統性風險並非沒有發生過。在2010年發生的“閃電崩盤”事件中,就是由高頻交易係統中的一個小故障引發了道瓊斯指數幾分鍾之內就下跌了1000多點。假如相似的事故能擊垮一個影響全局的重要金融機構,那麼理論上整個經濟也有可能陷入危機。英國布裏斯托大學計算機科學係教授戴夫·克裏夫(他也是最早研究高頻交易係統的學者之一)表示,“正因為現在世界的金融市場事實上是單一的、覆蓋全球的、並且相互聯動的超大IT係統構成,所以我們有理由對那些以前所未有的速率發生、並帶來巨量暴跌的係統性潛在風險而心生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