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個子隊長粟輝滿正把一大擔苞穀往那邊人群裏倒,聽到了她們的談話,直起腰來,衝著幾個長舌婦們說:“嘴巴上掛烘籠,都給我歇嘴。你們也是的,哪個人不好擺,偏要和陸仙兒過不去,偏要去擺川南。你--”他指著那個年輕的婦女說,“粟學澤屋裏,生了娃兒,那身上一直都幹淨不了,憋得粟學澤一到晚上就撞床沿,是哪個跑到山上給你采蜜煉益母膏的?你,快嘴婆婆,你那雙迎風就落淚的眼,是哪個給你又點穴又紮針治好的?還有你--”他又指點著那個中年婦女,“一點都夾不住尿,一身的尿臊,做活路都沒得人挨著你,又是哪個給你治好的?人家川南,恁個好的知青娃娃,一年到頭都和我們這些山猴子打成一坨,你們還要洗刷他。再在背後說川南,別說是陸仙兒,就是我,都要和你們翻臉。”以前夾不住尿的那個中年婦女見隊長揭她的疤疤,不敢還嘴,嘴裏咕噥了一句,不說話了。粟學澤屋裏,那個年輕的媳婦臉紅著辯解道:“我們哪裏在背後說川南嘛,我隻是要問為啥沒看他出工……”“人家川南送他們同學去了,未必還要給你請假呀?”陸仙兒依然不依不饒地說。“行了行了,都不要再展牙巴勁了。不把這些苞穀剝出來,漚爛了我看你們喝西北風去。”大個子隊長走到門邊看了看天,見雨又下大了,忙把陸仙兒喊了過去,問:“川南去送他哪個同學?是不是一個叫啥子鴿子的?”“是叫雨鴿。”陸仙兒糾正道。“那就糟了。你咋個不攔住他們呢?那個雨鴿和我那親家是一個寨子,回他們那兒要經過野狼溝,這一場雨下來,那兒不變成河才怪!你呀,枉自和川南是兄弟,這麼大的雨都不攔住他。”陸仙兒的心一下又被揪緊了。豈止是沒攔,那個時候,他隻希望雨鴿立刻就走得遠遠地,再也不要到這兒來纏著川南。我這是怎麼了啦?難道我真的在吃那個雨鴿的醋?如果川南因為這個緣故出了什麼事,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他轉過了頭,不敢去看大個子隊長那張嚴肅的臉。天邊滾過低沉的雷聲,驟然強起的狂風將山坡上一切可以刮動的東西都吹得向西北方傾斜。大雨如注。粟隊長轉過身來,對屋子裏的人說:“雨太大了,運苞穀的人回來後,就叫他們在屋裏剝,把老一些的選出來,五個一串捆好,晾在架子上。嫩的堆在一起,等我回來分給大家。粟澤學,粟輝亮,還有粟澤明,你們幾個跟我去救人。”“救人?”幾個被點了名的年輕山民有些疑惑不解。“川南送他們同學到野狼溝去了。這會兒準是被困在了二郎石上。不去接應一下,你們良心過得去麼?”陸仙兒一顆緊懸著的心鬆動了一下,他感激地望著粟隊長,眼裏有些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