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兵轉過頭斜著眼看他:“怎麼了?你還想連我也收拾了麼?”
海大宇可能是有點忌憚他,就避重就輕地說:“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兒,你別管!”
水兵不點他,拉著我的手走出去,一直到離開校門。我有點而感激他了,不住地說謝謝你啊。水兵看上去也不怎麼領情,隻是說:“這是我最大限度幫你了,我不會為你得罪大多數人的。以後你自己小心點兒就是了。”
我剛想回家,卻聽到班長氣喘籲籲地喊我:“辛寬!中午你別走了!留下值日!”我記得我這個星期已經值過兩次了,老師和幹部們大概認為我活著的唯一價值在於好歹也算是個低效率無成本的勞動力,怎樣也得盡情發揮一下作用。我想這下可不能回去了,當時沒手機,連BB機都沒有,最先進的電話叫大哥大,三萬多塊一個,我也買不起,隻能在公用電話亭用磁卡打。我說媽我中午有事兒,得在這兒吃。
媽媽一聽急了:“你不是被老師遞留(教訓)了吧?”
我說沒呢,媽你想哪兒去了,我要打掃衛生。
媽媽說:“好吧,你在學校吃吧,不過不衛生,還是盡量回家好。媽媽給你做好的。你一不回家,我就擔心啊……生怕……生怕你出什麼事。”我一聽喉嚨就梗住了,眼淚嘩嘩地。我其實是個感情豐富的人,盡管外人認為我外表木訥。
放下電話,拔出磁卡,趕快去買飯。學校門口有很多私人的小攤子,當時還並沒有引進什麼肉夾饃涼皮煎餅果子,隻有盒飯和小籠包著兩種。我雖然一無是處,倒是挺能吃,一盒盒飯我吃不飽,又去買了四個小籠包,等我回教室的時候,學生還在陸續往外走。
我剛要進門,突然眼前一花,一記重拳正麵擊在我的眼睛上,如果不是我眨眼的時間更快,這一拳就把我的眼球打裂了。我的眼皮立即腫了起來。接著我還沒來得及喊,手裏的包子就被揪過去扔在地上,一腳踏成肉泥。又一巴掌抽過來,我大概就是反應遲鈍,總是慢了半拍,隻覺得腦門一陣劇痛——兩秒鍾以後才反應過來這是給燙的。那盒盒飯給我當了個塑料帽子,很保暖,直接倒扣在我腦袋上。
我有時經常想,我究竟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社會中,為什麼充滿了嘲笑、謾罵、毆打甚至虐待,我好像也沒做錯什麼錯事,怎麼就落得個反麵角色的下場呢?
也許當我做對了,沒有人會記得;當我做錯了,沒有人會忘記。
我這才發現,原來門口站著三個人。海大宇在中間。他拍拍我後腦勺,然後一把將我推到走廊的窗台前。我怔了怔,想走出去,猛然其中一個幫凶——後來我知道他叫楊曉亭,一拳又打在我顴骨上,盡管當時我胖得像個原子彈,從外表上看並沒有長顴骨,可他這一拳也嵌得太深了。我覺得我的臉快散架了。我從沒和別人動過手,看見拳頭過來就條件反射地把眼睛閉上——當然這毫無作用。這時候海大宇飛起一腳,蹬在我肚子上。我想,人類可能重就有點而抵禦外來侵害的原始本能吧,我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幾百萬年不斷完善但卻沒有忘本的基因還在我的身體裏搏動。
於是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腳。他大概沒算機到我會還手,而且還手還得這麼怪異,慌忙掙紮,那隻鞋子已經被我給脫下了。這一場可笑的戰爭進行到這裏,周圍看熱鬧的學生們不由發出一陣大笑,海大宇感到自己顏麵盡失,就又要打過來。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一生中有這麼多救星,代表正義的一方及時出現。一個身材又高又瘦的人,穿著黑色耐克(當時來講此人已經算是有錢人了)。他擋在我前麵,推了一把楊曉亭,喊道:“你們幹什麼欺負我同學?”——事後我加倍感激他的原因,是我偶然聽說這位蕭東廣與楊曉亭關係甚好,能為了我跟好朋友翻臉,這讓我很感動。
蕭東廣的爸爸是本區派出所的所長,這是一麵我無意中扯來的虎皮大旗,於是海大宇和那兩個餘黨有些無奈,但不得不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