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真是太唐突了。”衛太太心裏覺得抱歉,一個勁地道歉。當然我隻是在心裏不爽,嘴上還是也道歉了。
守著衛太太,我就算知道他有問題,也隻能稍微收斂著。
“無妨無妨,”本無大師一邊搖頭,一邊感慨,“年輕人有不一樣的想法很正常,你我年輕的時候不也如此嗎?但如若不是他們,這時代便將一直滯留原地,不再向前……”
他說得可真好,說得比唱得更好聽。
我當然特別嫌棄,但是礙於衛太太在,這沒有辦法,隻能把心裏的不爽都收了起來,麵上還是和和氣氣地笑了笑,以表謙虛。
衛太太慶幸地出了口氣,大概是感謝我沒有闖禍,沒有得罪那什麼本無大師。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得罪什麼本無大師,但是有一件事情非常確定,那就是,他把我得罪了!然後我再是開口,雖然還是彬彬有禮地在誇他,不過畫風一轉,變得我不大認識了。
“本無大師能原諒我的無理,真是寬宏大量,都說宰相肚子裏能撐船,可依著我說,大師的肚子裏也能撐船,不但能把人渡過去,還能順道著渡些,不是人的東西。”
我說得是,他把影子養在自己的身體裏。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的尷尬,但我可以清楚地確認,我說得話,他是聽懂了……這廂稍微停頓了下,本無大師輕笑搖頭,“少夫人的誇獎貧僧受不起,但是您剛才手中握著的佛珠,可真是不錯。”
我一怔,低頭看了眼剛才關櫟給我的佛珠。他對神靈無比敬重,別人用佛珠多是裝飾或者收藏,可是他二者都不是,乃是真真正正地,為了禮佛。
所以佛珠的光澤和成色都屬上乘,這稍微有一點珠寶常識的,都知道佛珠的珠子本身光潔度不夠,需要在長時間以手接觸揉捏之後,變得溫潤光澤,然後才能品相更好,收藏一段時間之後升值。
當然關櫟如此不是為了升值,我要他的珠子,也不是看重升值空間,而是可以用來收拾厲鬼,驅趕邪物。
可坑爹的是,眼前這老和尚各種奇怪,但是珠子對他,卻無一絲一毫的作用。
關櫟的東西,也不可靠嗎?
還是說隔著一層披著袈裟的人皮,隔著他麵上的慈眉善目,就連佛珠也無法分辨善惡了?
我因為在想那個問題,一時竟然忘記回答他剛才的那個問題了,都是衛太太稍微咳嗽一聲,才把我的魂給喚了回來。我臉上賠著尷尬,一邊用手撓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給佯裝謙虛地說,“哪有,不過是平日裏念經的時候盤了下,大師倒是謬讚了。”
他的確謬讚了,如若珠子真好,扔他身上的時候,就該順著道地,把他給收了!
之後,那個老和尚不知道抽什麼風,一定要給我探討佛理,還說好久沒有遇到我這樣充滿悟性的後輩,想和我好好聊聊……我在心裏一個勁地翻白眼,恨不得起身就走……
但是衛太太在,而且一臉期待地看著我,盼望著我們開始說佛理,然後如吃瓜群眾地等著看熱鬧。
她把我當成了主演,那肯定不能在這個節骨眼的關頭罷演。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所以自己要給一個內心藏著厲鬼的大和尚說佛理?當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還是半罐子的水,學經書完全是為了傍身捉鬼的時候好用,並非一心向佛……
這麼說吧,我就不適合一心向佛,因為什麼四大皆空,那就和我一貫遵從的畫風格格不入。
我對凡此種種,可執著可執著了。
不能舍棄,也根本放不下。
老和尚先是雙手合十,我問他這世上是壞人多還是好人多……
他輕笑著看了我一眼,“這世上當然好人多,可隻要這世上還有人,那就一定有壞人,他並不能盡數被消滅。隻是好人壞人,少夫人的評判標準在什麼地方?”
他輕飄飄的,把我的問題堵了回去。
我臉上掛不住,那我問這個問題,肯定不是空穴來風,我這麼說,完全是為了提醒他,他是凶殘的厲鬼,就不要在這裏偽裝善良。可是他不但輕鬆地回答了,還拋給我一個很難,而且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的問題來。
一如,好人壞人,豈是可以簡單評定的?
我這廂拿不出合適的答案,他卻是衝著我笑了笑,然後還擊到。“所謂善惡,依從的其實是人心。心裏覺得他是惡,那縱然有善行你也會忽略;可心中若是覺得他為善,那便是惡行你也可以忍受,會想著法子地替他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