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南郡很少能見到晴天,連綿陰雨總是不斷。山中雲霧繚繞,人跡罕至之處更是靜謐無聲。誰能想到,在枝葉掩映的深處,有一座院落已然曆經數十年的風雨。
鮮有人知,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魏將軍曾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年,也更沒有人知道,如今城中魏府內住著的老將軍隻是戴著麵具的替身。而真人獨身一人在這深山中,脫去綾羅綢緞,穿著布衣,過著最平凡也最真實的生活。
院中石桌上放著一壇酒和一個酒碗,酒碗中附著薄薄的雨水,昭示主人外出許久未歸。楚弋推開輕掩著的籬笆門走入,在院中四下看了看,在石桌旁坐下。
壇中酒香濃鬱,讓人聞之欲醉,可楚弋卻無動於衷。他忽然想到從前那個快把半個酒窖搬來的小女孩木著臉逼他開口與她說話,那時候他還小,不知道她隻是想要有個人能正常的聊天爭吵,不要動不動就把“贖罪”、“饒命”、“該死”掛在嘴上。一直到現在,她的心性還沒有變,她的隨性讓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感覺不到任何的壓力,但又心甘情願為她交心交命。
包括他自己。
魏霆采藥歸來,遠遠看到院中的藍衣男子時臉上沒有半分驚訝。他不急不慢地卸下竹簍,用手巾擦去沾到衣服上的露水,又回屋拿了一壇好酒和酒碗才在楚弋右手邊坐下。
“你父親死後,你下落不明,我便知道你會有來找我的這一天,隻是我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才來。”魏霆給楚弋倒了滿滿一碗酒,放到他麵前時才恍然想起楚弋自小喝酒喝傷後就滴酒不沾,又笑道,“老了,不記事了。”
弦外之音再明顯不過。
楚弋不動聲色,等著魏霆的下文。
“我來南郡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保護,當時我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不論你找我是為了什麼,我先謝謝你。”魏霆端起酒碗一口飲盡,咽下後長歎一口氣,但沒有說話。
楚弋很明白為什麼,因為當年帝都那場燒了兩天兩夜的火是他們所有人的夢魘,那意味著一場由統治者主導的單方麵屠殺正式開始,從一開始結局就已經注定。
魏霆算是所有人中最幸運的。
竹屋二層書房,雲殃站在桌案後一手持筆在宣紙上勾勒遠山輪廓,筆法流暢,功底盡顯。君澈站在旁邊,看著她寥寥數筆將墨點化為落紅,重現此院落春日風光。
“山外的人事太難懂,還不如就在這裏喝喝酒,作作畫,挺好。”雲殃唇角帶笑看了君澈一眼,“好幾次都讓你和我翻窗戶,還習慣嗎?”
君澈笑笑:“從前我也喜歡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某個人家中,或是站在他的身後。”
“你那是要殺人,我隻是為了嚇人。”雲殃挑了挑眉,走到窗口,回眸朝君澈勾唇一笑,“現在我就教你怎樣嚇人。”
院中,魏霆已經喝了半壇子的酒,看著昔日被先帝器重寄予厚望的楚弋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一時大有感慨。他放下了戒心,直言道:“先帝一早就看出百裏宸不是個東西,打壓了那麼多次也沒讓那小子覺悟,我看啊,宸昭非得敗在他的手裏......要是......唉,人都不在了,說這些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