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兒是讓兩位爺給鎮住,轉不了風了。”
福彭哈哈大笑,曹霑麵前籌碼越聚越多,姑娘都數不過來了。
隻是隔壁煞風景。這時反而變本加厲,又抖落出一大堆難以入耳的閑讕來:
一個京東口音的男人道:“五爺,您賞碗飯吃。隻求爺撐撐腰,別的什麼都不撈騷您。每年每月,小的按時孝敬不誤,情願立下軍令狀。要有違誤,提頭來見。”
“說出大天來,我不做這個主!別看我背時,打花會、把寶盒,坑人上吊的錢,太損陰德,我犯不著要!別忘了,我還是個金枝玉葉,不吃造孽錢!別看我沒有了帶子黃帶子,宗室的標誌。,我還有祖傳的幾鬥錢糧。”
“五爺,您這一說,不是連個地縫也不給小的留下了嗎?……事情是這麼著:小的決不敢借爺台旗號胡亂招搖。小的是一片誠心,隻討爺一泡尿,圖個靈驗。僅僅一泡尿,別無所求!”
“什麼?一泡尿?”那聲音響得真是如同大炮一般,把福彭、曹霑都震得無心玩牌,做手勢叫聽下去。
隻聽得京東口音的男人道:“這一點也不稀奇,有人求老佛爺的香灰,就能治病,小的能求得五爺一泡尿,就能發大財。萬望五爺成全!小的感五爺三輩子大德,一生造化!”
“我看你小子窮瘋了!我的尿,能比老佛爺香灰嗎?用來治你的病,能靈嗎?”
“隻要五爺賞臉,小的就終生受用不盡!”
“你小子到底出什麼‘麼訛子’?隻要你老老實實對我說清楚,就是要我五爺照你頭頂尿泡尿,也可以賞這個臉!哈哈哈哈……”
“嘻嘻,讓您老人家說著了,正是求您老人家這一手呢!”
“放你媽的臭狗屁!老子尿又不是童便,你要它幹啥?”
這時又出來另一個聲音道:“五爺,您有所不知,事情是這樣兒,開花會,要靠神仙保佑。神仙不給作主,寶盒就揭不開。何況,官項兒官方。還要提,還要封,九門八關,都得打點個到。番子手衙役。公差那兒,奉承不到,就得栽跟頭、跌跤子!”
“這話跟我說個蛋!我又不是神,又不是仙!”
那京東口音緊接道:“爺可真是神仙!原來怎的?立花會,得供神仙保佑,這是另外一路神仙,開光與眾不同,灌頂要借大命之人賞一泡尿!”
“呃,原來這樣!”許是“大命之人”四個字,打動了這位五爺的心坎,又“呃”了一聲道,“你們供奉的是哪位真神?快告訴我!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說話藏頭露尾,打算盤,打到我身上來了。天底下無奇不有,哈哈、哈哈……我倒不信,我的尿會有這麼靈驗!”
“五爺不信,試試看!小的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一世也忘不了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那位五爺的聲音,又更響了起來:“一泡尿也算大恩大德?”
“五爺有所不知,立花會,不同一般,是位特靈的神。‘海裏蹦’開光時,得把神像先浸在尿裏,才能靈驗。這尿呣,越是命大的,討會的就越盛。”
那位五爺似乎正在琢磨……
曹霑忍不住問道:“什麼叫‘海裏蹦’?”
金人風指著隔壁皺眉道:“這群什麼樣的人物兒,怎麼這麼巧,今兒都撞到這兒來了。他們是商量立花會,抽封兒。花會要供‘海裏蹦’,臭神保臭鬼,花會開光那天,要把‘海裏蹦’浸到尿裏泡一天一宿,取出供起來,才能靈驗……”
金人風說著,見兩位爺聽了皺眉,連忙抱歉道:“這說出來,還得去漱口,髒了爺的耳朵。”
兩位姑娘,連忙去端過銀盆來,給曹霑、福彭遞手巾把兒……
鄭雙卿笑道:“這花會一開,多少人都像著了魔似的,又是討風,又是圓夢,城裏城外鬧得不可開交……”
隔壁又響雷似的傳了過來:
“不行!我這泡尿不能撒!”
“啊呀,五爺,求求您老人家,成全了我們吧!”同時也響起了另一個懇求五爺的聲音。
“誰知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安的什麼心?苦苦哀求我一泡尿?荒唐!傷了我的元氣,找誰去?不尿!決不尿!”說罷,便聽得開門聲,揚長而去了。
“五爺,五爺,您老人家行行好!……”京東口音的男人顯然追了兩步,又回來喪魂失魄道:“這可怎麼好?沒他老人家這泡尿,咱們開不了張呀……”癱了似的哭出聲來。
福彭猛地站起,笑道:“我去尿!”提腿就要出門。
鄭雙卿怕露了身份惹出事來,忙阻攔道:
“爺還是別去吧!”
金人風略一遲疑,眼睛發亮道:“爺肯賞臉,是他們的造化,我過去打個招呼,讓他們恭候。”說完,急忙掀開門簾過去了。
曹霑看著福彭直笑。
福彭笑道:“沒想撒泡尿也這麼費勁,哈哈、哈哈……”
兩個姑娘都把頭往裏側了,暗笑不已。
鄭雙卿乜斜著眼嗔道:“沒見過爺這麼爽快的人兒。”
金人風打開簾子躬身道:“這幫小子感恩不盡,恭請台駕光臨。”
福彭大笑著走了過去,不一會兒,走過來笑道:
“他們還真是感恩不盡!”又低下聲來對曹霑道,“其實,我正憋急了!”又哈哈大笑起來。
曹霑也忍不住笑個不停,順手將籌碼往前一推,對鄭雙卿道:“我也玩夠了,咱們走吧。”
鄭雙卿用眼瞟了一下福彭,見福彭對他做著手勢,指著自己的肚子。因而聚起桌上籌碼,對金人風道:
“兩位爺和金老板初次見麵,無以為贈,借花獻佛,就把這點小意思,都給寶號留下做個頭錢吧。”
兩位姑娘忙道:“頭錢按規矩早抽下了,都在這匣子裏呢。”
金人風也忙道:“哪有那個理?二位爺今兒手氣好,再多贏幾把吧!”
福彭道:“不瞞金老板說,我們今天,是要雙卿帶我們來開眼的。我們還有點事兒,改日再來吧。”
金人風指著隔壁,抱歉道:“唉,都被這幫小子掃了興。爺既有事兒,也不敢強留。”拿起籌碼對二位姑娘道,“去,兌了現的,交給爺的跟班,來個‘開門彩’,也給咱寶號臉上風光、風光。不瞞爺說,跟來的人,紅包早已送去了,隻怕他們看不上眼呢。”
福彭忙攔住姑娘道:“哪能呢?金老板硬要我們帶回去,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不成了撈家了?哈哈、哈哈……”
鄭雙卿也笑道:“這麼著吧,我說一句話,你們誰也別駁回,否則,就使我沒麵子,今後再也沒法出入這個門兒了。”
曹霑忙道:“什麼話?雙卿,快說吧!”
鄭雙卿道:“今兒來,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爺平日最討厭這些‘阿堵物’兒。我看,這些籌碼,就算賞兩位姑娘的脂粉錢,如何?”
福彭大聲讚道:“好!好!雙卿從來都會辦事兒!”
金人風笑道:“還是鄭老板最知二位爺的脾氣。就依鄭老板的辦。”說著,把眼溜向二位姑娘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二位爺磕頭。”
二位姑娘急忙走過來,就要磕頭。
曹霑急忙扶住道:“別,別這樣!”
金人風道:“這兩個雛兒,怎麼,在爺麵前連個花名兒也不報呀?也忒不懂事兒了。”
兩位姑娘忙各自報名道:
“愛花謝爺賞!”
“愛月謝爺賞!”
福彭眯眼笑道:“這名兒倒好記,就是叫的多了些,顯得俗了。”
曹霑隨口道:“我看還不如叫‘春朝’、‘夜眠’來得別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