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順剛要答話,張大乏子用手製止道:
“這還不算!單說那耍把戲的,舉著這張畫像滿場轉悠起來,引得那貓兒也跟著打圈兒追趕,喵兒、喵兒地叫個不停,直到耍把戲的把畫像掛在貓脖子上,貓兒才不叫了,坐到錢簸籮裏等收錢兒了。你說有趣不有趣?”
王理順笑道:“有意思!這貓兒有眼!”
張大乏子見附近茶桌都在聽他的,就更加繪聲繪色道:
“好的還在後麵呢。這耍把戲的同夥,也戴著頂白帽子,這時,從包袱皮兒裏,捧出個大青蛙來,放到紅氈子上了。”
“這青蛙不蹦?”
“就這麼怪哩!要不,怎麼叫耍把戲的呢?這青蛙就是蹲著不動。耍把戲的又拿著這摞畫像對看客道:‘眾位,俺這青蛙大哥,可不像那饞貓,專叮上妙齡女子了。那貓兒愛脂粉,俺這青蛙大哥貪富貴,就愛那當官的,見了官兒就叫;見了凡人,正眼也不瞧。列位不信,請上眼了!’說著,便舉出了美人畫片,往青蛙麵前一擺道:‘蛙大哥,這麼漂亮的小媳婦兒,叫她一聲吧!’那青蛙鼓著兩隻大眼,就像沒瞧見似的,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接著又翻了兩張,青蛙都不理會。等到翻出那張補服紅纓帽的大官兒來,青蛙見了,鼓著脖子,馬上叫道:‘刮!刮!’緊接著,朝後坐定,又叫:‘官!官!’把周圍的人都逗樂了!”
“是有趣兒!值得一看。”
張大乏子道:“那耍把戲的見眾人不散,拱手道:‘列位賞臉,壓軸子的還在後麵呢。’便對夥計叫道:‘兄弟,把俺們的蛙大哥請回去,把壓軸子的大角兒請出來!’隻見夥計將青蛙包在包袱皮兒裏,卻把坐在一旁的叭兒狗牽了出來。一擺手道:‘狗爺,請上座吧!’叭兒狗兀地就跳上紅氈子了。耍把戲的對眾人道:‘狗眼可是看人低啊。俺們狗爺能看中誰,就不好說了。’說畢,便舉出了小媳婦兒像。叭兒狗歪著腦袋看了一下,伸出舌頭舔舔嘴,便沒事兒了。又取出幾張像,都沒動靜兒。最後取出一張身著金黃龍袍的皇上像,耍把戲的把它捧在頭頂上,繞場一周後,放到叭兒狗麵前。隻見這叭兒狗眼,站起來後,正正身子,拜了起來,對著皇帝像,叫著:‘王!王!王!’眾人正待喝彩,卻有幾個人轉身擠出人群走了;隨即有的琢磨過味兒來,忍住笑,拉拉左近認識的人,也悄悄走了。那叭兒狗還一個勁地對著皇上像叫:‘皇!皇!皇!’你們猜怎麼著?”
茶客中,也有人不答腔了,有的問道:
“怎麼?”
張大乏子看看四周,低聲道:
“那張皇帝像,很像當今皇上。”
茶客中一片噓唏。
王理順恍悟道:“這還得了?不用說,這耍把戲的馬上抓起來了?”
張大乏子又看看四周,卻大聲道:
“沒有,沒有!沒有那大狗在旁邊,這小狗兒也就沒人理會了……哈哈哈哈……”
周圍的茶客,都笑了起來。
“你們說什麼?這麼樂!”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在門口,把眾人嚇了一跳。
張大乏子回身一看,原來是胡發,忙欠身道:
“胡舅爺,好幾天兒不見了,您忙呐!請這邊坐。”
王理順也撫著胸連連打招呼。
胡發邊坐下邊道:“這幾天,為小王爺大婚置辦禮品,幾乎把腿都跑斷了。”
“小五爺大婚了?”
“不是我那夠也夠不著,攀也攀不上的親戚,是小平郡王。”
張大乏子問道:“定日子了嗎?這麼大喜事兒,怎麼沒聽說?”
“那是你沒聽說,隻顧看耍把戲的去了。如今,北京城裏,上至深宅大院,下至酒館茶樓,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小王爺大婚,人人都說這日子選得好!”
隔座一位老夫子,伸出大拇哥來道:
“選得巧!臘月二十三,正趕上灶王爺上天。這樁婚事,可稱得上天作之合。上奏玉皇大帝,玉皇大帝也會點頭稱讚的!”
坐在老夫子對麵的一位師爺,插進來道:
“聽說這位陰陽生,原是欽天監老爺兼著的,天生一張鐵嘴,專給高門府第擇日子、看向舊時婚喪嫁娶,都要請人擇日、定時,找人用羅盤定向。專理此道者,叫陰陽生。。”
老夫子道:“可不,據說皇上有一次騎馬巡行,走到一處,環山抱水,林木蔥蘢。皇上便把馬鞭向空中拋去,看到馬鞭落處,便要定為地宮。後來,經好幾位陰陽先生相繼看過,都異口同聲認定,這馬鞭落處,正是龍脈。這裏麵,就有這位陰陽先生哩!”
師爺道:“我說呢,一般陰陽生,也擇不出這樣巧的日子來。”
……眾人正說得熱鬧,惲淡急匆匆走了進來,一跟看見胡發,便叫道:
“哎呀,我的舅老爺,叫我找得好苦!”
“什麼事兒呀?”
“你可真成了大貴人啦,聚源燒鍋老板,脖子伸得比鴨子還長,都不見你的影兒。”
“不就是為了他那幾壇子買賣嗎?包在舅舅我身上。王府大婚,有人白送幹碗兒汾酒白酒用火點著,燒後不留水氣,就叫幹碗兒。,莫非還有人不要?鄒大老板的脖子,本來就夠尺寸了,不要再長了,再長就折了。”
惲淡一拍胡發肩膀道:“好!有你胡舅老爺一句話,這就放心了!鄒大老板的脖子,也該縮回去了!嘿嘿……”一邊笑著,一邊擠在胡發凳子上,挽著他的脖子,湊近耳邊道:
“還有一件事兒,非得你舅老爺幫忙不可!”
胡發掙開他道:“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兒。我可沒那麼多閑工夫管你那鳥事兒!”
惲淡拉住他不放道:“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胡發看住他,琢磨了一下道:“好吧,你說吧!”
惲淡又湊近胡發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胡發聽了,翻眼道:“這才真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呢。沒門兒!”
“誰說不是呢?咱們隻要從中拉根線兒,讓他們見一麵就行了,以後如何,咱們就管不著了。怎麼樣?”
惲淡緊盯著胡發,眼裏透著無窮無盡的好處。
胡發也看著他道:
“待我想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