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首下片,王本有“待公卿回故日”,亦不可解。朱本作“待卿回故日”。看寫本影片,“卿”上一字不可識,但非“公”字。朱本無此字,或抄者失抄。如用方框表示,較妥。按如作“公卿”,在這裏沒有意義,“卿”上麵這一個不認識的字,暫時隻可置之不論。“待卿回故日”,“故”乃“顧”之訛。仍依前例錄原詞。(綠)窗獨坐,修得為(軍)書。征衣裁縫了,遠寄邊(隅)。想得為(軍)貪苦戰,不(憚)崎(嶇)。(原作“畸”,“崎嶇”、“馳驅”都有可能,兩本並校作“崎嶇”,今從之。)(終)朝沙磧(裏),(隻)憑三尺,勇戰奸愚。豈知紅臉,淚(滴)如珠。(枉)把金釵卜,卦卦皆虛。魂夢天涯無暫歇,枕上長(籲)。待卿回(顧)日,容顏憔悴,彼此何如。
第三首
前幾年有關於《牡丹亭驚夢》“迤逗的彩雲偏”。“迤”字的讀音,或讀如“移”字仄聲,或讀“陀”音的討論。我主張念陀音的,這裏不談。卻看了本詞,便知唐人“迤”字亦讀如“陀”,或這一類的音。詞雲:“羅衣掩袂,行步逶迤。”這“逶迤”決不讀如“委移”,而當讀作委陀。跟前兩首比較,知道這處正應當押韻。所以十分明白。
如第一首在這處作“誰為傳書與,表妾衷腸”,“腸”與“邦”、“霜”、“行”、“”、“量”等字為韻;第二首作:“枉把金釵卜,卦卦皆虛。”“虛”與“書”、“虞”、“驅”、“愚”、“珠”等字為韻。這裏“迤”字亦同,與“娥”、“波”、“羅”、“娑”、“過”、“多”、“麼”為韻。唐時人讀“迤”為“陀”,自毫無疑問。至於這讀音正確與否是另一問題,這裏當然談不到了。
第四首
這首很明快,大意不過說女的丈夫遠征不歸,有一公子想來引逗,而她不從,做詞來拒絕他。原文錄如下:兒家本是累代簪纓,父兄皆(是)佐國良臣。幼年生於閨,洞房深,訓習禮儀足,三從四德,針指分明。娉得良人,為國遠長征。爭名定難,未有歸程。徒勞公子肝腸斷,謾生心。妾身如鬆柏,守誌強過,曾父堅貞。
朱本作“曾女堅貞”,校語曰:“原本‘女’作‘父’,從況校。”王本引了這一條。“曾女”未詳何典。也不明白作者為什麼要把曾女來比她自己。因此看了況校本,對本詞不能增進了解。我以為原詞本來可解。“曾父”者祖父,這正和本篇開首“兒家本是累代簪纓,父兄皆是佐國良臣”相照應,其意若曰:我守誌堅貞,且強過我的父親祖父哩。豈非一改反而改得不可解了?由此看來,校理古書,這個工作雖然很重要,卻也是相當危險的。
今傳李太白詞的真偽問題
自來講詞史的和選詞的都會碰到一個問題,就是李太白的詞〔菩薩蠻〕、〔憶秦娥〕的真偽,尤以關於〔菩薩蠻〕一詞議論為多。至於所傳其它的詞,如〔清平樂〕、〔桂殿秋〕、〔連理枝〕,其為偽作恐不成問題楊慎《詞品》卷一有李太白〔清平樂〕詞雲:“此詞見呂鵬《遏雲集》載四首,黃玉林以其二首無清逸風韻,隻選二首。”王世貞《m州山人詞評》卻說:“識者以為非太白作,謂其卑淺也。”
〔桂殿秋〕(即〔搗練子〕)兩首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謂:得於石刻而無其腔,劉無言傳其聲歌之,音極清雅。《東皋雜錄》又以為範德孺謫均州,偶遊武當山石刻極深處,有題此曲於崖上,“未知孰是”。其說非常恍惚。沈雄《古今詞話詞辨》上卷曰:“《李集》之考核者多矣,未聞〔菩薩蠻〕、〔憶秦娥〕而下,別有〔桂殿秋〕也。”
〔連理枝〕一調,句度參差,而詞意卑淺,且相當長,自非太白之作,雖見於《尊前集》,而所收龐雜,隻可存疑,見下。現在隻想就〔菩薩蠻〕、〔憶秦娥〕來談,即李太白是否這兩詞的作者。至於這兩詞的本身,卻並不因是李白作而增值,或非李白作而減價;這個道理很明顯,不必多說了。
前人的說法約分兩派:一派是肯定的,一派是否定的。肯定派多從文章風格上說,他們自己喜歡這詞,每因此傾向於相信是李白所作。否定派多從考證方麵立論,卻也有從文章方麵講的。似乎否定派較占優勢,卻也還不算結論。假使不是李太白作,這兩首很好的詞應該歸給誰的名下呢?否定的說法也並“不饜眾望”,這重公案隻好存疑了。但另一方麵,治詞曲史的人又老想著要解決這問題。這不但關於詞起於什麼時代的理解;即誰做的問題,假如李太白做,這關係也不小,本文談不到有什麼“創見”,更不必是定論,隻想做進一步的探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