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黑手(3 / 3)

省人大常委會第二次選舉結果出來了,傅誌偉毫無異議地全票通過!

除了章建斌對這個結果感到愕然,就連許相傑也不太相信自己下麵的人這麼容易統一思想、改變路線。

當場從許相傑手中接過紅通通金閃閃的交通廳長任命書時,傅誌偉差點被自己的功成名就激暈。散會後,他盡管知道章建斌一定已得到消息了,還是把第一個和他分享這一喜悅的電話打給他的恩人章建斌。

“祝賀你呀!誌偉。這樣吧,晚上我讓馮敏做幾個菜,好好給你慶祝一下!就我們三個。”章建斌也很高興,畢竟這個百分百的選舉結果凝聚了他不少心血。但他更多的是體現在內心裏,表麵上依然顯得很穩重,保持好他組織部長的一貫風度。

傅誌偉聽章建斌那麼一說,就知道在哪兒慶祝了,因為那地方他已去過兩次,就是章磊曾經親眼看著章建斌擁著馮敏走進的那幢別墅。下班後,傅誌偉將車悄悄地開進了省委大院,在一僻靜處等章建斌上車。

別墅門口,章建斌掏出鑰匙開門,動作神態絲毫不陌生,就像到自己的家一樣。傅誌偉跟著進去。

兩人一跨進客廳,便聞到一陣誘人的菜香味,馮敏也跟著菜香味紮著一個圍裙出來了。當上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的馮敏,此時已無都市麗人、共青團幹部青春靚麗的風采,完全是一副家庭主婦的打扮。臉上和身材也稍有發福,就像一個心寬到什麼心思都沒有的人。

“嫂子,麻煩您了!”傅誌偉親熱地和馮敏打著招呼,就像章磊母子已被開除出局一樣。當然,傅誌偉到章建斌家也是這樣稱呼章磊母親的。

馮敏咯咯一笑,似乎傅誌偉的甜稱讓她很受用,隨後她嘻笑道:“喲,現在是傅廳長了,可喜可賀!”

“哪裏哪裏,這還不都是部長賞的。這個恩情,誌偉一生一世都報不完哪!”傅誌偉謙卑地說道,一臉的諛笑。

馮敏放好她從章建斌手裏接過的包,招呼道:“建斌,你和誌偉先吃吧,我馬上就到。”

章建斌非常聽話地帶著傅誌偉到餐桌邊坐下。桌上五個菜熱氣騰騰,香味撩人。他們用桌上的濕毛巾擦了一下手。章建斌端起馮敏早已斟滿酒的酒杯和傅誌偉碰了一下,笑笑說:“誌偉,你大展鴻圖的日子終於來到了!來,我祝賀你!”

“謝謝部長!部長您放心,從此以後交通廳就是您的了。不管什麼事,誌偉都會以最快速度落實到位!誌偉這輩子也跟定您了,還要靠您不斷扶持。”

“這話就見外了吧!誌偉呀,你是個人才,我才不遺餘力地栽培你,讓你有施展才華的一席之地。好好幹,再過二三年,我會想法讓你進江淮班子的。”

傅誌偉聽到這話,立刻站起來將一大杯酒幹了。

這時馮敏走過來又端上兩個菜,然後解去圍裙,坐到章建斌邊上,微笑著說:“建斌,我們一起請一下誌偉吧,祝福他一下!”於是,三個人又喝了一小口。

這時,傅誌偉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卡,放到餐桌上,有情有義地說:“嫂子,這是五十萬,您趕快把這套別墅最後一筆款付了。從此以後,這就是您和部長真正的家了。”

“誌偉,這怎麼好意思?我們住的房子,倒讓你費了這麼大心。”

“嫂子,你這講的什麼話呀,簡直比罵我一頓還讓我難過。我也沒有其他想法,就是想讓你和部長過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馮敏一臉幸福地收起了卡。章建斌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帶著對章建斌和章磊父子的萬分感激,傅誌偉很快就走馬上任了。

坐到交通廳長的寶座上,傅誌偉感到自己全身經脈暢通,就像剛剛練成一種可以笑傲江湖的上乘武功一樣,神清氣爽,飄飄欲仙。越是在萬分幸福無比喜悅之時,他就越想及早對章氏父子報恩,這樣他既然就想到自己曾經對章磊作出的要給他交通工程做的許諾,甚至以後兩個人還可以聯手在全省交通工程領域縱橫馳騁、信馬由韁。傅誌偉上班後過問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分管工程的廳長將當年待建工程報給他審閱,然後進行了大約一個月時間的操作,他便將一段總造價為二個多億的省一級公路,通過招標的形式給了章磊的表兄邱文國。傅誌偉也不虧待自己,他還將前一陣子為確保順利通過人大選舉花費的二十多萬,以招待費、會務費的名義,在交通廳報銷了。

傅誌偉以為自己當了交通廳廳長就在廳裏擁有絕對權力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原來的於廳長還在廳裏任黨組書記,更沒想到他現在的手下都是於廳長多年精心培植起來的人。於廳長經營交通廳這麼多年,都快看到銅綠了,傅誌偉不該將他當作一塊嫩鐵。很快,一封反映傅誌偉插手重點工程招標和私費公報這兩個問題的舉報信,從交通廳飛向了省反貪局。

舉報信不偏不歪地落到省反貪局副局長呂文勝手裏。而與此同時,呂文勝也收到另一封舉報信,是一個署名牛振榮的人寫的,不僅毫無隱晦地舉報章建斌、章磊父子在江淮到處插手工程,並對不給他們工程做的幹部進行政治上的打擊報複,而且牛振榮還在信中反映,他聽他省人大的一位同學說,章建斌父子收受傅誌偉許多好處,幹擾人大正常活動,到處為傅誌偉當選交通廳長說情拉關係。

呂文勝來回看了這兩封舉報信一個多小時,他在做選擇題,要麼將這兩封信報送給檢察長,按檢察長批示精神走程序,要麼直接送給章建斌,以此尋得章建斌的庇護。

呂文勝之所以要這麼想,完全是他目前的處境使然。自原來的省反貪局局長出車禍去世一年多來,一直由他主持省反貪局的工作。這期間,呂文勝可謂兢兢業業,十分賣力,查處了一批大案要案,然而檢察長一直沒有給他撥正。呂文勝開始以為領導要考驗自己一段時間,便處處拿表現、見行動,可前不久他聽同事傳消息給他,檢察長一次在某個場合流露過,說他交際複雜,尤其和社會上大老板交往過甚,雖經多次提醒但不見好轉。呂文勝承認檢察長說的是事實,可他不同意檢察長的觀點。老板們也是人哪!如果大家都不和老板交往,他們還不孤單死了?何況老板們為社會作了多少貢獻呀!就連檢察官拿的工資都有人家納的稅啊!和老板交往,又沒有為老板辦事,收受他們的賄賂,至多吃吃喝喝,又有什麼?再說不少老板都是自己的同學、親戚、朋友,噢,當了這麼個小官,同學、親戚、朋友就不能交往了?呂文勝知道檢察長是個固執的人,一旦對一個人形成印象便很難再改變過來。現在章建斌三個字乘著舉報信來到自己麵前,還加上他公子,加上一個省交通廳廳長。尤其是那個署名牛振榮的人寫的信,應該與客觀事實沒什麼差誤,隻要在章磊或傅誌偉身上有所突破,章建斌便岌岌可危。但如果自己把這兩封信拿給章建斌,那位省委組織部長會怎樣看待自己呢?檢察長的意見是不是可以改變一下呢?想到這,呂文勝終於拿定了主意。

章建斌這天正坐在辦公室裏考慮如何對趙錦華講許相傑兒子做廳長助理的事,因為許相傑上午在電話中已對他暗示過了,意思他兒子當廳長助理的事請章建斌抓緊辦。章建斌當然不會賴這筆賬,人家許相傑大丈夫,他不能不君子,否則下次再遇到類似傅誌偉這樣的事,許相傑肯定要變本加厲了。正在這時,辦公室同誌過來彙報,說省反貪局一位姓呂的局長來彙報工作。章建斌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發現沒有這個人任何資料。但他想了一下,或許在什麼場合見過,或許是他們檢察長介紹來的,也就讓辦公室同誌將那位呂局長請了進來。

身材不高、長相一般、拘謹而不自信的呂文勝,驀地站到章建斌麵前時,並未贏得章建斌的好感,相反章建斌還嫌他有點不太入眼,不僅官相不足,而且為官的氣質也不佳。章建斌這個組織部長還有一怪,提拔幹部特好以貌取人。他曾公開說過,長相、風度、氣質也是領導者不可或缺的要素,決定著一個人從政的威信,代表著一個地方及這個地方幹部的形象,歪瓜裂棗的人決不能用,防止人家說你這個地方領導者和組織部門瞎了眼,難道沒人當幹部了,非要選一個讓人看了倒胃的人。江淮個別幹部就吃過這樣的虧,所以不少外貌稍有對不住人的江淮官員,是不願在章建斌麵前亮相的,生怕給章建斌留下印象而被打入死牢。而此時,章建斌不屑卻威嚴的眼光和神態已令呂文勝局促不安。

“你是省反貪局的?”章建斌拿腔作勢地問。

呂文勝小心答道:“是的,章部長。”

章建斌還是那個腔調:“有事?”

“嗯。”呂文勝機械地應了一聲。

“你這個同誌,有事就說嘛!怎麼吞吞吐吐的?”章建斌不耐煩地說道,兩眼在金絲鏡架裏瞪了呂文勝一下。

呂文勝被章建斌的不耐煩觸動了一下後,似乎才想起自己來幹什麼的了,忙說道:“章部長,我收到兩封舉報信,是關於您和章磊的,還有交通廳廳長傅誌偉的。我沒給檢察長看,就送到您這了。”說完,他從包裏掏出那兩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到章建斌桌上。

章建斌聽後一驚,並迅速站了起來,盯視著呂文勝:“對不起,呂局長,我可以看看你的工作證嗎?”麵對對方透露出如此絕密的信息,章建斌首先想到的是要核對一下呂文勝的身份。

呂文勝將包裏貼有自己照片、蓋著省反貪局大印的工作證,恭恭敬敬地遞給了章建斌。照片上的呂文勝非常嚴肅地瞪視著章建斌,眼前的呂文勝一副奴才相,章建斌又看了一下呂文勝,驗了活人,他才放心地坐下,認真看起那兩封舉報信。

如果這個時候章建斌辦公室裏有一個外人想知道舉報信的內容,那麼隻要觀察章建斌的臉色就行了。兩封信章建斌隻看了十分鍾左右,先是疑惑,後來便驚訝,再後來就顯得慌張,接著章建斌便是氣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草草看完,章建斌便一掌拍在自己辦公桌上,火冒三丈:“媽的,一派胡言!”情急之下,不恭的話都噴出來了,嚇了呂文勝一跳。

呂文勝沒作任何回應,他也不知道說什麼,說不好反而惹章建斌更生氣,乃至毀了自己的計劃。他兩眼向章建斌辦公室其他方位睃了睃,等章建斌主動問他話。

過了一陣子,章建斌火氣稍降了點。他看著呂文勝,便又緩緩坐下來,語氣也客氣多了:“呂局長,你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章部長,我當然不信信中瞎說的東西。您是省領導,我覺得有必要直接向您彙報一下,讓您知道有這麼回事,其他……我也沒什麼意思。”呂文勝一副忠誠的樣子,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章建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讚賞地說:“你這樣做很好,我很欣賞。你放心,對我章建斌忠心耿耿的人,我決不會虧待他的。怎麼樣,晚上我們先吃個飯吧,我把傅誌偉叫過來,就咱們三個。”

呂文勝受寵若驚地應道:“好,好,我聽您安排。”

傅誌偉駕車帶著章建斌、呂文勝到了城郊一家高檔會所。會所潛伏在綠樹環抱掩映之中,根本看不出它的豪華高貴。大門也不夠寬敞,至多容下得兩輛車同時進出。門樓上的燈光極其昏暗,就像一家類似科研所、地震台這些容易被人忽略的單位一樣。隨著形勢的發展,這類高檔休閑場所現在都被神秘的氛圍所籠罩,越來越政治化了。有人說,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現象,因為這些地方總是有很多官場上的人光顧,不搞得隱蔽些當官的不願來。當官的頻頻到這種地方來,當然是老板們請的客,“老板+官員”的模式,使得此類場所現如今大有市場。

車到會所主樓門口停下,一位服務生開走了車。兩位小姐帶著他們三人穿過一間五十多平米的廳堂,步入一條長廊,走進一間多功能房。章建斌沒有興趣觀賞豪華房間及其相關設施,而是徑直坐到了客廳沙發上。

這時一位領班走了過來,朝他們三人笑了一下,然後嬌媚地說:“傅先生,呂先生,你們可好久沒到會所來了?”

章建斌聽了一驚,但他老道地把這一驚憋在了心裏,沒讓它跑到臉上,而是漫不經心地問道:“看來,文勝也是這裏常客呀?”

呂文勝麵露窘色:“也不常來,朋友請過兩次。”

“呂老弟,你知道這裏有什麼特色嗎?”傅誌偉像考官一樣接話問道。

呂文勝熟練地回答道:“燕窩、熊掌是這裏的特色菜,還有……聽說還有什麼鴛鴦浴吧,那個可不是我們這些人消費的項目。”

“呂老弟和我見生了,到這兒來的,有多少不是為鴛鴦浴來的?那些小姐,個個都是貌若天仙哪!”傅誌偉狎淫地說道。

“這個……”呂文勝望著章建斌不明就裏地結巴著。

章建斌有點不太高興地說:“誌偉啊,今天我們是來和呂……呂先生談重要事情的,你怎麼還有心思說那些事呀?”

傅誌偉一臉尷尬。呂文勝沉默不語。

這時,正好小姐來請他們就餐,生硬的氣氛才被軟化。三個人坐到餐桌一旁後,章建斌手一擺,傅誌偉立即關照小姐先出去。

章建斌麵色凝重地轉向呂文勝:“文勝,你還不知道,我兒子章磊和傅廳既是上下級,也是好朋友,所以我們對傅廳的事便格外關心,官場上也是講人情味的嘛!你呂局今天專門來向我彙報這些,說明你想和我章某交朋友,你這人人情味也很濃。我知道,省反貪局現在還沒有局長,所以剛才在辦公室,我就猜出你這麼做的用意了。沒關係,也別不好意思,誰不想進步?今天我請你吃這頓飯就是要告訴你,從此你就是我章建斌的人了,我會幫助你實現政治上的理想的!”

“章部長,我呂文勝今天真是太榮幸了!您剛才講的都是實話,但還有一點您不知道,在江淮的領導中,您是我最敬佩的人!所以,我才決定這麼做。我把這杯酒喝了,向老天表白,從今以後,您才是我的直接領導,檢察長也得排您後麵。我會及時向您彙報我們反貪上的工作情況和信息的。”呂文勝立刻舉杯站起,發誓效忠後,他便一口幹了滿滿一杯酒。

菜快上結束時,章建斌接了一個電話,然後他便對傅誌偉、呂文勝說:“你們兩個放開多喝兩杯,我有事先走。誌偉,既然來了,有什麼項目就和文勝一起嚐試一下,過兩天,我要聽你們彙報彙報戰況。”說完,他笑嘻嘻地跟隨小姐出去了,上了會所專用送客的奔馳車。

章建斌也去洗鴛鴦浴了,不過陪他的不是小姐,卻是在別墅裏等他的馮敏。自從有了馮敏後,章建斌經常借口出差不回家,住在傅誌偉為他們掏錢買的家裏。章建斌已樂此不疲。

這天晚上,江淮省反貪局副局長呂文勝和群眾向反貪部門舉報的對象傅誌偉一起洗了鴛鴦浴,浴後又接受了傅誌偉給他的一張三十萬的銀行卡。一個月後,章建斌使出全身力氣艱難周旋,呂文勝終於心滿意足地當上了江淮省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此後,省反貪局收到的有關江淮各級幹部違法違紀問題的舉報信息,也源源不斷地彙總到章建斌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