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趕到靈河市宗教局,讓楊毅千呼萬喚的牛振榮最終還是不在辦公室。到了靈河市宗教局,他們才知道牛振榮在這裏還不是局長,而是副局長。局辦公室的一位同誌對他們說,牛局長下去搞基督教信眾結構調查了,讓他們先到會議室坐,他去和牛振榮電話聯係一下,看什麼時候回來。說話人話音剛落,隻見一個板寸頭、一米七八左右個子、夾著一個黑色皮包的中年男人從門口走過。楊毅有一種感覺,這人應該就是牛振榮,上前一問,果然不錯。於是,他們兩人便坐到了牛振榮的辦公室裏。
“牛縣長,不……牛局長,我們是省紀委的,今天來打攪你了。”楊毅和小孟坐到牛振榮辦公室裏兩張普通的硬板椅子上後,在牛振榮為他們倒茶時,客氣而不失嚴肅地說。
剛拿起一塊抹布開始抹桌子的牛振榮突然停了下來,驚訝地問:“省紀委?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我這個宗教局副局長可是連想犯錯誤的機會都沒有呀!”說完,牛振榮頗有情緒的將抹布往旁邊一張置放著兩個茶瓶的小桌子上一扔,坐到了自己的辦公位置上。
看到牛振榮穩穩當當地坐到自己麵前,楊毅才有機會認認真真地打量牛振榮,這也是他多年以來養成的一個以貌取人的習慣。
總體上看,牛振榮這人渾身都直露出一種硬漢的風骨,高大挺拔的身架,短而硬直的板寸發,濃眉大眼,集聚著滄桑的四方臉,硬撅撅的腔調。尤其是他的眼神,雖然楊毅看了感覺有點混濁,就像一方塗鴉,乍看亂七八糟,其實它是有主流有精神有內容的,那是一個硬漢被人搗了多少拳但還堅持挺立在那兒的詮釋。可完全進入他的目光,不但讓楊毅有點心疼,有點同情,還有點不寒而栗,更能看到有一種堅持不懈、陽光總在風雨後的期盼。他的臉,也是一塊活化石,臉上的每一道皺紋和表情仿佛都是被困難磨煉出來的,無論是怎樣一個形式,幾乎都與眼神在同步表達,都那麼經典和濃縮。楊毅細看了牛振榮後,他的思維中出現了這麼一個答案,這個人應該是非常可信的。
“不,牛局長,你誤會了。你應該知道,我們紀委也和好人打交道的。你看你都會這樣想,難怪普通群眾都認為我們紀委就是專門抓人的。牛局長,實話對你說,我們是想找你了解一封信,你曾經寫給我們周書記的那封舉報信。”楊毅從他以貌取人的狀態中走出來後,先說笑後嚴肅,直截了當地告訴牛振榮他們的本意。
牛振榮不屑地一笑:“哦,我都快忘了,你們還記得?看來中紀委下來的周書記,也是名不副實呀!”
小孟一聽急了:“牛局長,你說話客氣點,別誣陷我們周書記!”
牛振榮不客氣地瞪了小孟一眼,黑著臉,一副憤懣的樣子。
“牛局長,你的那封舉報信分量不輕哪!不管你反映的是否屬實,周書記都十分感謝你對他的信任,佩服你身上的凜然正氣和大無畏的勇氣。至於為什麼直到現在才來找你,我們也感到很抱歉,對不住你了。可你知道嗎?就連這次來找你調查核實,我們都是在暗中進行的。這其中的原因,我想你這樣的領導幹部就不需要我再去向你解釋多少,有些內容也有紀律要求。可我們終於來了,現在就坐在你麵前,我們大家都應當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振榮同誌,我有一種感覺,你的委屈可能不止我們想象的那些,是嗎?”楊毅到底是省紀委的幹將,他很快讀懂了牛振榮的不滿主要來自於周古昌對他那封舉報信的遲緩處理。他的話就像有著超強的磁力一樣,把原來冷若冰霜、漫不經心的牛振榮慢慢給吸引過來了,進而全神貫注地聽著,將牛振榮變成一個完全進入角色的演員。
“同誌,你尊姓?”牛振榮似乎剛剛緩過神來,才想起打聽對方的姓名、身份。
楊毅咯咯一笑,爽快地回答道:“我姓楊,叫楊毅,剛毅的毅,在省紀委辦公廳工作。這位是我同事小孟。”
“楊主任,剛才多有怠慢,對不住了。說實話,我以為那封信石沉大海了,或者是周書記將我的信交給了章建斌,所以,我後來反映章建斌父子問題的信,就不再寄給周書記和省紀委了。我還以為能到宗教局當上副局長,都是那封信作的怪呢,看來錯怪他了。那麼現在都清楚了,我這事,看來都是章磊唆使章建斌辦的。楊主任,這是典型的公報私仇啊!”牛振榮越說越激動,語調突然變得高亢起來,猶如氣球衝氣的過程。
“牛局長,周書記和我們都不知道你已離開三陽,我和小孟也是剛從三陽過來的。可想而知,就為一個工程和你那幾句忠直之言便將你打入冷宮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關於章建斌、章磊的事,有什麼你盡管對我們講,我們一定認真向組織上彙報,為你主持公道。”楊毅憤慨地說。
在楊毅的開導和鼓勵下,牛振榮不但把章磊如何找他想做環城路工程的前前後後詳細地講述了一遍,同時,又向他們談了聽其他黨校同學說的,章磊在肖子儀、喬愛民、宋長江等人那兒做工程的情況。那幾個給章磊工程做的,現在都提拔了。更讓楊毅吃驚的是,牛振榮還告訴他,據牛振榮省人大一個同學暗中透露,章建斌父子還幫助現任交通廳廳長傅誌偉到省人大搞賄選。
楊毅從牛振榮的談話中,逐步嗅出了味道:一個這麼重視工程得失的人,決非僅僅要幫親戚拉點業務那麼簡單,必然有一種利益在驅使。而在驅使章磊的,一定不是一般的蠅頭小利。他有一種感覺,章建斌章磊父子,在某些方麵似乎已經沆瀣一氣。
楊毅從靈河市牛振榮那兒回到興州後,急忙將從牛振榮那兒獲悉的情況向周古昌彙報了一下。
周古昌聽後十分吃驚,尤其對章建斌父子打擊報複牛振榮的事異常氣憤。他和楊毅的看法完全一致,如果章磊真的為他表兄邱文國打了那麼多招呼,那麼那些工程絕對不是邱文國一個人做那這麼簡單,要麼章磊在其中吃了大筆回扣,要麼有股份介入。
說到給章磊工程做的肖子儀,周古昌記得在省委常委會上他曾經提出此人有些人民來信不宜重用。當時章建斌立即作出反應,說肖子儀因為幹事得罪了不少人,有人民來信很正常,他們省委組織部已安排人調查過了,純屬子虛烏有,不能因此延誤一個肯幹事、有作為的幹部的前途。趙錦華當時聽章建斌說的頭頭是道,甚至都打了包票,便沒提出反對意見。如果章磊真正在肖子儀那兒做了工程,那麼由此可以得知,章建斌也一定知道或者支持章磊插手交通工程這件事。令周古昌感到震驚的是,牛振榮提到的幾個給章磊工程做的縣委書記、縣長,前不久都擢升了,這難道僅是一種巧合嗎?周古昌的思路更開闊了,他要求楊毅可以開展他的跟蹤追查行動了。
於是,楊毅便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偵察兵生活。他和小孟一開始既好奇又緊張,以致於幾次都失去了跟蹤目標。後來他們發現,這種偵察兵式生活是一點都不能走神的,哪怕你就那麼一掉頭或者把眼光稍稍轉移一瞬間,目標就會跟丟,兩個人必須有一個目不轉睛地盯緊了。還有幾次是被章磊的車甩掉的,要麼是自己桑塔納2000跟不上章磊的廣本或寶馬,要麼被紅燈攔腰斬斷,楊毅隻得眼巴巴地看著章磊的車一溜煙跑了。
吃了幾次虧,楊毅逐步摸出了點跟蹤的門道,最終也就成了章磊的尾巴。晚上,章磊隻要不出差,一般都是住在家裏或者女朋友夏凡那兒,當然夏凡這個人也是被他們跟蹤後才識別出來的,這無疑給他們枯燥的跟蹤生活帶來了一些生機。令他們感到不解的是,有幾次他們透過夏凡住的五層樓的窗簾,竟然看到兩個人爭吵的背影,就像皮影戲那樣清楚。美麗、溫柔的夏凡在皮影戲中前麵的表演一般都較激烈,後來透過燈光和窗簾竟能看到她哭泣的神態。楊毅看到這種場景,心裏就會替江淮的大美女感到心疼,別看楊毅在省紀委人模人樣的,其實他也挺欣賞美女。楊毅跟蹤不久便有了一個新發現,章磊有時會在五星級酒店過夜,隻是不固定在哪家,而且常常有年輕妖嬈的女子相伴。
那天楊毅和小孟跟蹤章磊真夠辛苦的。章磊先是到一家藥膳館吃飯,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興州市建設局局長馮捷開的。一直吃到晚上九點,章磊又和幾個人去KTV唱歌。到了十一點左右,章磊才在一個長頭發年輕人的陪同下——後來他們才知道那人叫長毛——到了興州的香格裏拉酒店,長毛幫助章磊開了一間套房,就出去了。楊毅見狀,忙要了一個和章磊對麵的房間,服務員一報價他差點不開了,一間房竟然要一千多。當時他就想,如果酒店允許,讓他躺在長廊地毯上他也願意,隻要能觀察到章磊的夜間行動。可楊毅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因為他斷定,章磊既然不回家不回女朋友那兒,肯定有“私活”。果如他所料,不到半小時,楊毅從他們房間門上的貓眼裏發現,長毛竟然領著一個洋妞過來了。楊毅入神望時,洋妞恰好轉頭向後,兩個白而大的乳房若隱若現,就像兩個沙袋倏地呈現在楊毅麵前。再等楊毅接上氣再觀察時,長毛卻走了,洋妞進去了。一直到早上九點多,楊毅、小孟才看到洋妞滿麵倦色地離開了。楊毅當時就朝那洋妞暗嘀咕,你無精打采幹什麼?我和小孟其實比你還辛苦,一夜下來兩個人隻睡了三四個小時!
這樣的場景後來楊毅又跟蹤發現過幾次,隻是酒店在變換,陪章磊的女人在變換,有時時間也變換,會變成白天在酒店裏進行。所有這一切,楊毅都將它錄了下來。
有一次是楊毅最吃驚最難忘的,時間還是在晚上,楊毅非常驚訝地發現,章磊的房間裏竟然同時進去四個妙齡少女。她們從長相上看像學生,從著裝上看像富家女,從神態上看又像妓女。當時楊毅就想,章磊真是玩大了,竟搞起了“一拖四”,比空調外機還厲害。他同時也忿忿不平,暗罵不已:他媽的,這年頭靚妞不是被混子騙去了,就是被章磊這類有權有錢的紈絝子弟搞去了,他們這些辛辛苦苦工作的人,一個也沒碰過,就知道整天麵對自己的老婆。
楊毅太好奇了,他就想弄清章磊究竟和這四個女孩子是怎麼做的,精彩不精彩。他在自己房間裏轉了若幹圈後,終於下了很大的決心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幾次在章磊房門口臥聽、窺望,可一無所獲。大約在夜裏三點多時,他又去窺望偷聽了,一碰門,門竟然沒關。楊毅卻嚇得止住了腳步,將兩個耳朵豎起來聽,可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哪怕是那種撩人的聲音。楊毅立刻緊張起來,當時他首先想到的是,會不會有歹徒進他們房間謀財劫色害命了?想到這,他的眼前立刻浮現出四個女孩的身影。就是在這種擔憂之中,他慢慢推門進去了,先是客廳,他巡睃了一圈一個人沒見到,便繼續躡手躡腳地向臥室裏走,剛走兩步,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眼前的鏡頭嚇得他差點叫出聲來,章磊和四個女孩都光不溜秋地躺在大床上,姿態不一。先開始楊毅以為他們幾個都完了的呢,和他剛才擔心的一樣,再靜下心一瞧,不對呀,幾個人還發出重重的鼾聲呢。楊毅在捺下心時卻浮起了眼球,他的兩隻色眼急忙在四個女孩身上掃描著,大飽了一次眼福。然後楊毅把一雙鷹眼又睃向臥室其他角落,發現地上散落著一些白色小球,楊毅想到了他過去辦案時曾經查獲的冰毒,它們一模一樣。楊毅明白了,原來章磊和這四個女孩在“溜冰”呢,吸下冰毒後,他們就在一起淫亂,以此進行“散冰”。楊毅超強度地受到驚嚇,他實在沒想到章磊這個高幹子弟竟然會做出這種群體吸毒、聚眾淫亂的事,就憑此就可以給他判上幾年。想到這,楊毅輕輕地掏出手機,把他看到的現場全部錄了下來。錄像時,他無意中挪腳碰到了一隻女挎包,於是,他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那隻包,想看看女孩包中裝的是什麼。荒誕而緊張的氛圍中,楊毅向包裏瞥了一眼,除發現一小串鑰匙、一個化妝盒、一小盒餐巾紙外,還有一個小硬皮本。他輕手輕腳地將那個硬皮本拿出來看了一下,發現竟是一本學生證,興州藝術學院的學生證!楊毅明白了,難怪這四個女孩看來看去都像學生,原來她們都是興州藝術學院表演係的在校生。如此花季少女,竟然充當了社會上傳說的“冰妹”角色,成了章磊“散冰”、淫亂的對象。楊毅禁不住又望了依然沉睡的她們一眼,心裏像捅進一把刀一樣劇疼,原先那種作為男人看到她們產生的欲望也蕩然無存。他在想,不知道這幾個女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醒來?他匆匆地抓了幾個散落在地毯上的冰毒,然後便輕輕地退出去了。當然,楊毅沒有忘記替他們關好房門。
走出章磊房間的楊毅,完全是披著黑暗的籠罩走進自己房間的。他沒想到,章磊也是毒品世界的人。對冰毒,楊毅多少還是了解點的。科學研究證明,在各種神經性毒品甚至所有毒品中,冰毒能夠被稱為“毒王”,不光是因為它綿延、隱蔽而又強烈的毒性,還在於它能導致超強的心癮。人服用冰毒後,短期內自我感覺意識特別清晰,疲勞消失,精神飽滿,信心十足,注意力集中,情緒高昂,話語增多,反應機敏。但藥性過後會出現反應遲鈍、疲勞乏力、頭痛頭昏、心悸氣怠、全身難受、心境惡劣、焦躁激動等症狀。而長期服用冰毒會導致體重減輕,體質明顯下降,營養不良,免疫力降低,皮膚破損後難以愈合。除此之外,還可能出現多種髒器感染和多種傳染性疾病,如肝炎、細菌性心內膜炎、敗血病和艾滋病。冰毒還會使人出現幻覺妄想和極度恐慌,因吸食冰毒自殺或殺人的案件屢屢發生。玩冰的人大多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否則根本就買不起。按照市麵價格,冰毒一克能賣到幾百塊錢,警方打擊嚴厲時,能達到一千多塊錢。這一克,多則能玩十多個小時,少則一兩個小時。這樣算下來,帶著十多個朋友一塊兒玩一次,怎麼也要上千塊錢。這樣的花費,一般收入的人根本承受不起。所謂“冰妹”,指的是那些向客人提供色情服務的同時,陪客人吸食毒品的賣淫女。“冰妹”在什麼時候出現以及名稱的由來,已經不可考。近兩年來,“冰妹”已經不單單是指那些為了迎合嫖客而吸食冰毒的賣淫女,一些十幾歲的女孩也加入了“冰妹”的行列。她們或者為了尋求刺激,或者為了得到冰毒,或者為了個人的利益,成為那些吸食冰毒的男人們的玩物,形成了特有的“冰妹”現象。